边缘行星2nd

无妄之森（赛文x杰克）（00-07）补发

00

我受到的伤太深，超出我所能承受的。于是我从那里逃走，假装是我自己先离开的。

 

01

赛文感觉最近自己的睡眠有点糟糕。原本哪怕驻地在外星时，他也总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可这几天，即使最微小的动静都能将他从睡梦中唤圌醒过来。现在他躺在床圌上，尽管没有睁开眼睛，仍然感觉身边有人坐了起来。

“这就走了吗？”由于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嗯。”回答他的声音很平和。“今天在道场有单独授课。”

“啊……又是道场？”赛文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他翻了个身，在对方来得及完全离开前抓圌住其手腕。“偶尔迟到一次也没关系吧？”

“不行。如果一个教练不能以身作则，还要怎么指望学圌生按时出勤呢？哥圌哥。”

“你还是老样子嘛，杰克。”直到这个时候，赛文才终于睁开眼睛。

“是，是。和哥圌哥你不一样，即使没有外派任务，我也必须工作就是了。”杰克抬起手，试图将手腕从赛文那里解脱出来，不过失败了。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遗憾的是，赛文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他反过来盯着杰克看——用一种期许的眼光，仿佛在等待对方实现某种承诺。

两分钟以后，杰克妥协了。他俯下圌身，却在脑袋与红族战士相撞前突然停下，与其相距不到一公分。但这已经足够：赛文毫不客气地把嘴唇凑了上去，同时将另一只手环上对方的颈脖子。

与其他时段相比，早安吻总是显得太过平淡。没有前奏、没有后续，甚至没有一个相应的好对象——伺机从对方手中抽圌出手腕以后，杰克顺势按住贴在自己胸前的银色能量板，径直把兄长推回了床圌上——整个过程还不到五秒钟。

“就这样吧，哥圌哥。”杰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露圌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难得有半年的假期，不是有很多事可以做吗？现在才刚刚开始啊。”

待对方的气息从空气中完全消失以后，赛文闭上眼，却再也没法回到数分钟之前的状态了。他已经完全醒了。

 

02

尽管毫无睡意，赛文仍然在床圌上赖了将近两个小时。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奥特签圌名，兴许他还能对着天花板发上更久的呆。

“一大清早发什么奥特签圌名，还加密……”当绿色荧光在床边闪烁了数十分钟以后，他终于不情愿地挪动到床沿，用一只手固定头镖的位置，一边查看这条不受欢迎的通讯信息。

“‘到科学技术局来一趟。’……这就完了？还有这算什么，命令吗？”他刚要开始抱怨，突然读到最下方的署名，一时间竟愣在那里。

那的确是现任科学技术局局圌长的签圌名。

作为光之国唯一一个独圌立于宇宙警备队的机圌构，科学技术局以其独有的领先科技，为奥特之星做出过无数贡献，其中就包括等离子火花塔概念的提出与后期建设。可以说，没有科技局，就不会有现在的光之国。但是这个站在科技局背后的男人——赛文从来没有刻意去了解过他，仅仅知道这是个与奥特之父年纪相仿的天才。

不，不只是这样。除了科学技术局局圌长的名号，这个男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很奇怪居然鲜为人知——那就是奥特兄弟中的第四人，杰克的父亲。

但这不足以解释为何对方会找上自己，除非他知道自己和他儿子的关系——这一点也不好笑。自从搬来这间新公寓以后，杰克回家的频率更低了。他上次回去至少是一百五十年圌前。如果自己被当作是教坏局圌长宝贝儿子的始作俑者，是不是只有被科技局最新开发的武圌器灭圌口这一条出路了？一想到这里，赛文不禁苦笑。他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认真考虑起有可能遇上的质问以及应对方案。

当然踱步归踱步，三十分钟以后，赛文仍然如约到达了科学技术局本部。

令他吃惊的是，局圌长大人的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光之国的最高领圌导人，宇宙警备队大队长奥特之父。

赛文朝对方点了点头。奥特之父也以相同的方式回应，接下来的发言却又一次超出他的预料：

“我只是来旁听的，不用在意。你们两个谈正事就可以了。”

赛文不由得回过头，将目光聚焦在身着白大褂的科技局局圌长身上，后者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像是在暗中观察自己。

“ULTRA SEVEN。”他终于开口了。“奥特之父告诉我，你是这个星球上最强的战士。”

“是有这种说法。”

“是吗？”声音微微上扬。对方两手抱胸，始终保持着先前的姿圌势，好像依旧处在平日的工作环境下，而面前的自己正是其观察中的一个实验对象。

“你已被选为ProjectZero的基因捐献者。”

“什么？”

“根据光之国科学研发突发事圌件应对条例第五条，为了保圌障科学技术局与你自身的权益，你需要签订一份捐赠承诺书。”

“等等，这到底是……”赛文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先前苦苦思索的准备方案全都落空了，但这不重要；此刻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房间里正在进行的某个事圌件，将要对整个光之国产生巨大的影响，而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我想他需要有人为他做一点解释。”奥特之父突然说。他走到这两个完全没法沟通的人之间，形成一道缓冲：

“Project Zero是科学技术局一个正在研发中的项目。它的目的是通圌过研究和改造奥特一族的基因，提升奥特一族的个体能力，优化整个种圌族。至今为止，这个项目已经实施了一万三千多年。”

“哇噢。”赛文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不过，为什么选我？”

“好问题。”局圌长大人点了点头。“如你所见，我们已经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大量时间、资金与人力，也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初步实验，其中就包括奥特之父的私人委托——”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现在实验进入最后阶段了。如果条件允许，我当然希望有更多实验个体。不过根据光之国圌法圌律，我们只能保存一个完整的个体胚胎，所以我们要最好的。”

“胚胎？但是我还没有……唔，和某一位女性结成婚姻关系。”赛文难得特意挑选了一下措辞。

“只要你一个人的基因就足够了。百分之百的红族，最强的战士——多余的基因只会破圌坏实验样本，增加不确定因素。至于你的私生活，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会有兴趣的，如果你真的知道的话。赛文在心里嘀咕道。

“怎么样？”奥特之父转向他，“要不要献身科学一次？我个人认为不会有太大问题，毕竟泰罗也是受益于这个项目。当然，选择权在你手上。”

“好啊。”

局圌长大人和奥特之父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干脆。”奥特之父笑着点了点头。“倒是很符合你的风格。”

“只是捐献基因而已，又不是把我改造成怪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吧。”赛文耸了耸肩。就他自己而言，卖一个人情给科学技术局着实有益而无害。更何况，他的选择可能并没有对方描述的那么多。“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签署协议，还是身圌体检圌查？”

“用不着担心。科学技术局的专圌家已经在银十字准备就绪了，随时可以开始。”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赛文撇了撇嘴。

 

 03

赛文回到住所的时候，光之国已经迎来了夜晚。他推开公寓大门，最先看到的是奥特曼和其身边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书籍。

“哟，你来了。”奥特曼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块面包。完成这个最基本的问候动作，他又低下头去，半个脑袋便陷入层层叠叠的纸片中：“厨房里有晚饭。”

“我在银十字吃过了。”

“银十字？”奥特曼再次抬起头，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质疑。

“啊……不，我……今天去看奥特之母了。护圌士小圌姐那么热情，我可不好意思拒绝。”赛文把头扭向另一边。“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耸了耸肩。

“杰克呢？”

“在房间里。”

“噢。”赛文点点头。他转过身，才跨出没几步，身后就再次传来奥特曼的声音：

“刚从那里回来，就去找他吗？”

赛文回过头。

“对于我们两个的关系，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没有任何意见。不过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态度——不要忘记，他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弟圌弟。”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好好备你的课吧，宇宙大学的副教授先生。”

赛文穿过客厅，一直到达通往三人各自卧室的那条走廊，然后停了下来。不过他可以肯定，自己的犹豫与奥特曼说的那番话没有一丝关系。

刚才自己说的内容，至少有一半是真的：他确实在银十字吃了点东西，只不过身边一个护圌士小圌姐也没有。整个银十字，知道自己刚才在那里的人恐怕只有奥特之母一人。到处都是科学技术局的人——不论是蓝族、红族或者银族，每一个人都穿着白大褂，拿着一块记事板，嘴里叨念着没有人听得懂的词语。他们从这里走到那里，再从那里走到这里，指指点点，无所事事。

“正如承诺书中提到的，这个项目属于光之国最高机圌密，因此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局圌长大人如是说。“任何形式的明示或暗示都意味着触犯光之国圌保密法第二章第十九条，其造成的后果可能会危及到整个星球的未来与发展。”

“我知道，我知道。相信我，我的口风可是紧得出名。”当时赛文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正在检圌查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奇怪的疤痕。研究员从他身圌体的十多个部位取下细胞，保存在特制的器皿中。他小声嘟囔克隆也没有那么麻烦，却被对方一脸严肃地告知“它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技术”。

“……不过，杰克也不行吗？”

局圌长大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他，似乎想要弄懂这句话的含义。片刻后他给出了回应，声音斩钉截铁：

“不可以。”

 

自动检测系统核实完来者身份，便慷慨地打开了房门。赛文走进去，看见杰克坐在床沿，正在一心一意地捣鼓某个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哥圌哥？”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杰克放下手中的物件。赛文这才注意到，这个黑色的物体似乎是一个游戏手柄。

“这是泰罗的。他好像用圌力过猛，把按键弄坏了。”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杰克笑笑。“不过我已经把它修好了。”

赛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也就着床沿坐下。

“这是什么游戏？我以前没见过。”不知不觉中，伸出的手已经环在对方的腰间。

“《奥特终极格斗》，上个月发售的。那时你还在M25星云值勤，当然没见过。”杰克说，“我通关以后就没怎么动过。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很容易就能上手。”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由于从杰克的房间里不断传出各种频率的凄惨叫圌声，远在客厅的奥特曼不得不用念力给自己制圌造了一面围墙。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噪声终于平息了。

“哥圌哥，只是输了而已，你的反应也太大了。”杰克叹了一口气。他收起两个游戏手柄，其中白色的那只是他自己的。

“只·是输了？身为最强战士的我怎么可以被打败！”赛文盘着腿，仍旧赖在杰克床圌上不肯走。“不行，再来一局！我一定能赢过你！”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二十五遍了。”

“啊啊，可恶……”

“像这种类型的游戏，一般都有特定规律。只要找到那个规律，再加上反复练习，想要熟练掌握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作为一个新手，哥圌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杰克一边说着，一边也坐到床头，“别太在意。只是个虚拟游戏，和实战差得远了。”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似的。”

“因为在这一个月里，道场里的一半学圌生都在抱怨，为什么他们的游戏已经打到完美存档，但还是不能通圌过基础格斗测验？”

“哈哈，这群傻圌瓜！”赛文大声笑了起来。“不过这点我同意。真正的战士，只能在战场上才能磨练出来。”

“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但愿如此。”赛文点点头。他侧过身，伸手抓圌住杰克的手臂，顺势将对方的整个身圌体朝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杰克。”

“嗯？”

“……不，没什么。”

下一秒，两个人的嘴唇紧紧圌咬合在了一起。

 

04

距离赛文上一次踏进银十字医院，至少有三年零五个月了。结束上次那个长达半年的假期之后，他被派去在麦哲伦星云C71行星上担任了一阵临时观测员。听说上一任是因为在职期间和外星人打了一架，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而紧急调离的。换做是自己，绝对不会走得这样狼狈，赛文暗自想。

将近三年的观测员生活过得飞快。得知自己任期结束的时候，赛文还真有点儿不舍得；但他很快就能调整过来。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行星的生长轨迹仅仅是长串长串的数据，以及永远写不完的观察报告；不能留下多余的记忆和额外的感情，他可是专圌业的。

因此当他坐在银十字医院的等候室，愉快地享用护圌士小圌姐递上来的红茶和点心、一边向她们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的时候，早就把工作抛在脑后，只想着快点结束这个外派人员归国后的例行身圌体检圌查，尽快开始享受这个仅有半个月的假期——在此之前，他打算去一趟奥特道场，给杰克一个惊喜。

没过多久，护圌士长就叫到了他的号码；赛文站起身，熟练地朝护圌士小圌姐挥了挥手，并在后者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踏进了诊断室。

“最近感觉怎么样，赛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扑面而来的声音竟然如此熟悉。赛文惊讶地抬起头，这才看清站在仪器旁的这位女性。

“奥特……不，姨母？”

“很奇怪吗？”银十字军的最高领圌导人微笑着说。她手持一块白色的医用记事板，看上去与医院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并无两样。“到处都是年轻的护圌士小圌姐，像我这样的妈妈级护圌士很少见吧？”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完全没有。”赛文赶紧摆手，“我只是想……姨母的工作不是应该更……呃，更复杂、更高端一些？检圌查身圌体这种小事，交给普通医生来做就好了。”

“你还真会说话，难怪那么受女性欢迎。”奥特之母抿着嘴笑了。“你说的没错。我到这儿来，确实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不过你要先完成身圌体检圌查——如果因为这个消息导致你兴圌奋过圌度，继而影响到你身圌体的基本参数的话，我可难逃其咎。”

赛文就这么怀着满脑袋的问号，在奥特之母的协助下结束了检圌查的全过程，随后又被她半推半搡地带入银十字军医圌疗大楼的地圌下室。看到白色的大厅与五彩斑斓的水晶天花板——后者与位于医圌疗大楼外部的下沉式广圌场相连，能接收到相当于整个地圌下室运作一天所需的光能——赛文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银十字军特别研究所。

“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可惜你一直在外执勤。”奥特之母话音刚落，两人面前的数道金属门便徐徐开启，将研究所最深处的实验室展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赛文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记得这里——他曾在七千多年以前来过这里。矗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柱形透圌明容器，里面注满了液圌体。被包裹在这透圌明液圌体之中的，是一个蜷缩着身圌体的、不知名的小生物。它的体表颜色奇怪极了：红、蓝，银三种色泽互相交织在一起，却又互不相融，就好像一块柔圌软的大理石。

“这个孩子，和泰罗一样……基因改造……”赛文试图组圌织自己的语言。明明是与记忆中相同的场景，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只说对一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科学技术局局圌长站到了他们身边。他抬起头，以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的小生物：“那是基于你的光粒子与遗传物质，利圌用科技局最尖端的科技而造就的产物。他拥有最优质的基因，必将成为光之国最强的战士——当然从遗传学意义上来说，你可以认为这是你的儿子。”

“什么？我的儿子？”赛文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看局圌长，又回头看看奥特之母，只得到后者肯定的笑容。

“恭喜，你要当爸爸了。我就说，你肯定会吓一跳。”

这岂止是吓一跳的问题！赛文在内心大喊。我还不到一万五千岁，正值青春年华，才不要追着个小孩满宇宙给他换尿布！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没有关系。距离这个孩子长大到可以自己走路，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在这之前，银十字可以代替你照看他。”奥特之母笑眯眯地说。“所以尽管放心，你有足够的缓冲期。准备做一个好爸爸吧。”

05

由于在银十字的耽搁，赛文当天的计划被搅得一团糟。等他耐着性子确认自己的体检报告已经上交，又去光之国出入境大楼办圌理完登陆手续，才总算得以在晚餐时分回到自己的公寓。

“哟，你来了。”

“哥圌哥，欢迎回来。”

他的两个兄弟早已经在那里了。两个银族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一个在翻阅当天的报纸，另一个则一如既往地投身于宇宙大学的教学准备工作。但无论如何，他们似乎正相当惬意地享受着这个由光之国人工制圌造的夜晚。

“这次回来得比预定日期早啊，哥圌哥。”杰克从沙发上站起来，“要不要喝点什么？D27行星的蔓越莓茶好吗？”

“好啊。”

“难得准时完成任务，而没有节外生枝吗？”奥特曼也把脑袋从书堆里探出来。

“喂喂，你说什么呢！”这样一边反驳的时候，赛文突然想起刚才在银十字，奥特之母对自己说的话：“虽然整个计划还处在保密之中，不过我特别允许你告诉你的兄弟们哦。当然，只是这个孩子本身——其他任何涉及到技术的内容就不允许了。我们可不希望和科学技术局闹得太僵。”

“你不要误会，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实验样本的安全。在他成长到拥有独圌立人格以前，我们不希望外界得知他的存在。”科学技术局局圌长补充说。

“不过……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发生什么了？”两个银族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到了他身上。

“嗯……呃……怎么说呢？”赛文支支吾吾好半天，终于还是认定长痛不如短痛，正如小孩子犯错时主动认错总能得到旁人的原谅：“我……好像要当爸爸了。”

四周的气温一瞬间降了下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奥特曼问。

“……最近。我自己也是才知道。”赛文侧过脸，企图躲开对方的视线，却与杰克的不期而遇。他不得不再次别过头。

“孩子和母亲呢？他们在哪里？”

赛文暗自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道出他已经在内心反复酝酿过的解释：“那个孩子……他太小了，我把他交给银十字，奥特之母在那里照看他。至于孩子的母亲，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背后的声音开始变得刺耳。

“当我回到光之国……奥特之母告诉我的时候，我只看到那个孩子。除此之外，我没有看见任何人。”

赛文不想说圌谎，因此他竭力遣词造句，试图避开奥特曼的正面提问。尽管比起咄咄逼人的奥特曼，他更担心的是从刚才开始起就一言不发的杰克，可他没法去看后者的眼睛。

“你打算怎么办？”奥特曼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赛文老实说。“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秒也没有。不过奥特之母说她可以提圌供帮助，如果我不能照顾这个孩子……”

“继这个孩子的母亲之后，你也要抛弃这个孩子吗？”杰克突然说。他的身圌体在微微颤圌抖，然而他的语气平淡极了，这使得他的发言甚至不像是一句疑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

“不是的！”赛文力图为自己辩解，“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是他自知无法继续说下去了。他开始后悔，倘若自己再等一等，等到信息足以公开的时候，倘若他选择在那时告知他的兄弟这件事，自己就不必遮遮掩掩，而解释也能变得简单可控了。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杰克，听我说。”他一把抓圌住面前这个银族的手腕，“我承认我自己也很意外，但这并不意味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我……”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杰克打断他。“为什么你不去把孩子的母亲找回来？或者——至少陪伴在那个孩子身边？”

“杰克。”

“请回到那个孩子身边去，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杰克一甩手，很容易就从赛文手中挣脱出来。

“抱歉，明天圌道场有单独授课。我必须早点休息。”

“杰克。”

“请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杰克……”赛文眼看着金属的大门在自己面前合上，他知道这扇门再也不会为自己打开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伴随着一种深深的无所适从，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我早就提醒过你的。”奥特曼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如同黄昏时分的钟鸣。

 

06

打从二十分钟前起，佐菲就开始在心中反复背诵宇宙警备队日常行为规范准则，然而依旧难以掩饰脸上兴圌奋的表情。

“你还是很喜欢小孩子啊。”奥特之母笑着说。

“不不，不完全是这样。毕竟泰罗和艾斯都进了警备队，工作变得繁忙起来，当然不会像以前一样有那么多机会聚在一起……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佐菲急忙摇头，试图解释些什么，结果只能以抱头作结。

“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不考虑领养一个吗？或者组建一个家庭呢？你自己年纪也不小了。”

“这个啊……”佐菲以最快的速度扭过头。“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方面的计划。您知道，最近警备队的巡逻任务又增加了。相比之下，还是工作比较重要。总之……因为各种原因……再说吧。”

他的声音很快被层层金属门开启时发出的尖锐噪声盖过。

“好啦，别那么紧张。我只是说说而已。”奥特之母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走进前方的实验室。“谁让你一听说这个孩子的事，就迫不及待想要来看他。好像你才是孩子的爸爸一样。”

“是、是吗……”佐菲心虚地别过脑袋，继而顾左右而言他：“对了，这里一点儿也没变。上一次来的时候，泰罗就躺在这里，还是个小不点。”他指了指面前的柱形容器。

奥特之母点了点头。

“几乎所有的仪器都摆放在固定的位置，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这里名为银十字军特别研究所，实质上是银十字专门为科学技术局提圌供的实验场地，一方面为后者提圌供设备支持，一方面也会对他们进行必要的监控，防止个别头脑发圌热的科学家无视光之国的禁圌令，进行那些危险的试验，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这次实验也在你们的监控之下，不是吗？”佐菲伸出一只手，抓圌住身边的金属栏杆。他抬起头，眯着眼，注视着前方的小生命：“先前我一直在想，既然银十字有那么先进的保育设施，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放在研究所里？现在我明白了：有人对他进行了基因改造。是这样吗？”

奥特之母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还不止如此。如果只是普通的基因改造技术，即使说不上完全普及，但也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了。和泰罗那时不同，完全没必要弄得遮遮掩掩。当然考虑到是赛文的孩子，银十字想要重点监控也不是没有道理。问题在于，这个孩子太小了。他甚至还没有成型。这就说明，当这个孩子还处在胚胎状态时，就有人将他从母体中分离出来了。这是极其罕见的现象。”佐菲停顿了一会儿，转过头：“所以我很好奇，孩子的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谁，现在在哪里？又或者——她真的存在吗？”

“真不愧是佐菲。”奥特之母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把食指抵在嘴唇前方：“不过，这些全部都是你自己的假设，我可什么都没告诉你哦。”

“确实。”佐菲表示同意，“这只是我个人的推理而已。即使现在我提出疑问，也会被您以时机尚未成熟为理由拒绝回答吧。”

奥特之母没说什么，但是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佐菲抱着双臂，继续将脑中的想法和盘托出：“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项目，但是大致可以确定，这是一项远不同于以往的实验，而且它是由科学技术局与银十字军最高层直接进行合作的。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杰克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

“啊不，我只是随便问问。”佐菲摆了摆手，像是刻意般的解释说：“如果我没猜错，科学技术局方面是由局圌长亲自负责的。加上实验对象又是赛文……”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佐菲转过身去，再次面对那个巨大的透圌明容器。“既然已经得到银十字的准许，我对项目本身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胡乱猜测，但如果我是他的话，大概会觉得嫉妒吧。”

奥特之母奇怪地看着他。

“对谁？赛文？”

“不。”佐菲摇头。“是那个孩子。”

 

 

07

多亏了来自科学技术局的消息，原本仅有半个月的假期竟如同百年般漫长——一个普通的百年对光之国的子民来说算不了什么，但这个百年显然难以忍耐。

自从那天以后，赛文曾多次鼓圌起勇气，挖空心思准备了数十种可能用到的应对策略，试图向杰克解释些什么，却只得到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毫无疑问，那个房间的大门朝他紧紧地锁上了，就连奥特道场的休息室也不再对他开放。“下个星期就是奥特道场五年一度的对外展示周，您知道的。”接待台的银族少年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这是一场万众瞩目的盛会。杰克教官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正在进行最后的训练。他吩咐我们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他，尤其是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努力似乎并非毫无意义。就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当他下定决心放弃，并最后一次前往银十字研究所看望那个孩子的时候，他终于遇到了杰克。

当时他站在层层金属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免稍后被室内的药水味呛到。这个时候，他听到门的另一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有人正在对话——尽管就声调上来判断，那更像是某种争吵而非心平气和的谈话。不过与金属门制圌造出的刺耳摩擦声相比，这些声响只能说是微不足道。

赛文竖圌起耳朵，勉强辨认出其中一个的声音来自杰克。但即便如此，他也仅仅能够捕捉到数个零散的单词，全然不能推断出其对话的实质内容。

突然，一句话清晰地飘入他的耳内：

“对你来说，这些总是比亲情更重要，不是吗？”

伴随着这个声音，赛文面前的金属门总算停止了呼啸。凶猛的药水味迎面扑来，势不可挡。

不出所料，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杰克和他的父亲，科学技术局局圌长大人。父子似乎正处于对峙的状态，没有一个人转过头来看赛文。不过托赛文这个闯入者的福，争吵也就此结束了。

赛文向前走去，与杰克恰好擦肩而过。

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在这短暂的一瞬间，赛文回过头，试图抓圌住对方脸上的表情，却无法分辨自己所看的究竟是哪一种——愤怒、失望、愧疚、后悔，以及一切他所不能理解的情绪。杰克总是想得太多，却说得太少，以至于他们如此这般相处了七千多年以后，赛文仍然常常不能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当然，太过了解对方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两人相背而行，迅速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有那么一瞬间，赛文想要一把抓圌住杰克的手臂，无论如何也要问个究竟。但他注意到距离他们不远处，那道来自第三人的视线。

“您好。”赛文转过头，朝科学技术局局圌长点了点头。

局圌长大人以无声的颔首作为回应。

“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些什么。”待杰克完全从视线中消失以后，局圌长大人说。“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重申：在ZERO具有完备的独圌立生存能力之前，必须确保他在我们的管辖之内。不会随随便便把他交给你的。协议书第二十八条中明确地提到了这一点。”

“ZERO？”赛文不由得皱了皱眉，“你们就是这样称呼他的吗？”

对方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

不过赛文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他转过头，望向位于实验室正中圌央的巨大容器：“算了。我只是来看这个孩子的。”

“这当然是你的自圌由，不过劝你不要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精力。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是科学技术局和银十字军的工作。”

“他是我的儿子……”

“生理上的。”科学技术局局圌长打断他。“说实话，你的反应相当出乎我的意料。既然号称最强的战士，我本认为你不会为这种程度的事困扰的。”

“但那只是你的看法。”赛文不喜欢对方说话的语气，但他试图避免将这种不愉快的情绪表现出来。

“那我只能奉圌劝你，别把工作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

“多谢你的建议。”

局圌长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看着赛文。数秒短暂的视线接圌触后，前者把目光移开，似乎是不想再重复一遍刚才发生在自己与杰克身上的场景。

“好自为之吧……年轻人。”他摇摇头，最后转过身，慢慢朝金属门走去。

赛文沉默着目送对方离开。接着他伸出手，手掌触圌碰到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玻璃外壁。玻璃的另一端，那个孩子仍然在液圌体中沉睡着，对外界曾经、正在以及将要发生的事毫不知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