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行星2nd

边缘人（赛文×杰克）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余波

 

一般人若是有幸拜访光之国超弦第二研究所本部，准会大失所望。本部唯一的大楼是一幢三层楼高的建筑，紧挨着古老的电磁实验室而建，一眼便能看出是经费紧缩期间的产物。它最初是为了管理五个分散在M78星云各处的独立实验室而成立的，后来才衍生出自己的学术文化。

杰克站在电磁实验室二楼的走廊，稍一抬头便能透过窗户见到隔壁那栋楼的模样，但他低着头，一心只注视下方的控制大厅。身着浅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来回奔走着，好一番忙碌的景象。

“别来无恙啊，杰克。”一个声音说。

杰克转过身，见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同样身穿制服的研究员。乍看之下对方和楼下那些人没什么两样，但点缀在胸口的金色铭牌显示出其与众不同的身份。

“好久不见，前辈。”

“你到这里快一周了吧？前几天手头上的事情实在太多，连和你打招呼的机会也没有，真是不好意思。怎么样，还习惯这里的工作环境吗？比不上局里，你别见笑。”

“哪里的话。”杰克笑笑，“我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很适合做研究。”

“你就别揶揄我了。这地方要是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也不至于让你帮忙调试个系统都要自己带仪器过来。”被杰克称为前辈的人哈哈大笑。“我本想早点来找你，没想到实验室的人一大清早就把你拖到这里来了，真够呛的。”

“今天他们有一个重要的实验，让我帮忙做了最后的系统检测。”

“你还真是好说话。”

杰克耸了耸肩。“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看到你还是老样子，我就放心了。”对方走过来，一把搭住杰克的肩膀：“阔别五千年的重返，值得好好庆祝一下。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和大多数科研机构一样，研究所的餐厅是全天候开放的。两人挑了个靠近天台的位置坐下，点了各自的饮料。他们聊了一会儿各人的近况，但大抵只是些客套话。直到第一壶茶快要见底，杰克才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老师他……近来怎么样？”

“身体还算健康，但越来越忙了。各种星系跑个不停，每年待在研究所的时间还不到三个月。每次收到邀请他都抱怨死了，说根本没法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所以你现在做的是他原本的工作？”

“是啊。”对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如果能推导出一个像样的扩充矩阵，说不定能拿到第二署名。但管事方面我只是个代理，遇到重要的事还得请教老师。”

“这是个好开始。”

“是就好了。这儿不像局里，行政的工作根本没人想干，这才落到我头上。刚上手那个星期，我差点被活活累死。很多看上去简单的事情，不亲自处理一次绝不会知道它有多烦人。”对方叹了口气，“能接手老师的工作，我是挺高兴的，可这样一来就没法顾及自己的课题。我多希望身边有一个能干的助理啊，但现在只能从头开始培养。要是你还在就好了。”

“……抱歉。”

“别这么说，好像你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一样。当时你还是个见习生，研究兴趣发生变化，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谁还没换过一两个导师？”对方打了个响指，示意餐厅的机器人把茶水添上。“那天老师突然说要把你借给卫星项目组，我是感到挺意外的。但仔细一想，那里说不定也适合你。你是个有实干精神的人，就算离开我们所、到别的地方也能出人头地。虽然没有当着你的面说，后来你跟的那个气象学家，老师对他的评价还不坏。你跟着他去了不少地方吧？”但他似乎并不关心杰克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以为你会一直跟着他，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回了局里。”

“那件事……说来话长。”杰克欲言又止。他不可能告诉对方，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和自己相比，前辈的经历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还没从储备学院毕业时，他就开始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基础课程还未结业便得到了科技局的邀请。加入超弦二所后，立即被身为所长的老师纳入门下，一直在这里工作至今。这样的前辈是无法体会到自己的心情的。

“是啊，是啊，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对方点点头，“在研究所待了这么长时间，我多多少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在局里工作固然压力大，可学术氛围毕竟自由得多。在这儿就没那么多选择了。你和一般的学生不一样，肯定不想拘泥于一个领域……”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觉得这句话戳到了杰克的痛处。

杰克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现在能接触到的东西也有限。”

“话别说得这么死，经验是慢慢积累的。不说别的，最近你不就干了件大事吗？”

杰克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

“得了吧，我认识的人里还没有谁不知道这件事。赞助你的重力实验室虽然在M78星云另一头，可到底是我们所下属的。”对方笑盈盈地说，“大家议论纷纷，什么样的传言都有。都说你胆子大得不得了，居然跑去捅了巴尔坦星人的老窝。反而没什么人关心你收集到的数据。”

“我没有……”

“反正不是什么坏话，你姑且先收着吧。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是你的资本，将来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杰克没应声，思绪一下子回到一个多月前。那时他从医疗舱里醒来，恍恍惚惚了一个多星期，但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特别意外。救援队治好了杰克的冻伤，但还是就他的冒险行动将其狠狠地训了一顿。

“幸亏发现得及时。不是在吓唬你，要是身体组织在低温下全部坏死，我们就只能把你的大脑取出来，重新帮你培养一个身体了。”

“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杰克躺在狭小的舱内，身上插满各种管线，只能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醒来以后，杰克见到尽是些陌生面孔，他不必装出精神振作的样子，反倒比较轻松。

恢复行动能力后，杰克把救援队回收的时分仪一一拆卸重组了，顺便把里面的资料导出到自己的数据库。行动之余他把救援船几乎走了个遍，却始终没能找到赛文。他问船上的人，才知道对方醒来后没多久便离开了。又一次。

赛文就是这样我行我素的人。杰克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但不怎么成功。尽管没有收到任何指责，他始终觉得是自己的错。若不是他坚持要对天体进行考察，整起事件根本就不会发生。既不会有炸弹，两人也不会陷入险情，更不会有后来的……

突然，前辈的一句话把杰克拉回到现实。

“不过，有一点我怎么也没想到。”

“什么？”

“你的同行人啊。你怎么会想到带一个恒点观测员到那里去呢？我不是对恒点观测员有偏见，我有几个熟人也是干这个的。但说到真本事，随便拉一个登记在册的见习生都比他们强。”杰克摇摇头。

“无论如何，是他救了我。”

“只是你这么想罢了。谁会想到巴尔坦星人把那颗天体变成了定时炸弹？就连宇宙警备队都没察觉到，这足以算上重大纰漏了。从结果上来看，还指不定是谁救了谁呢。”前辈拍了拍杰克的肩膀，露出关切的表情：“说真的，别那么见外。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后辈，我很乐意借几个学生给你。现在是有点辛苦，但你还年轻。再过几千年——也许要不了那么久——几百年，申请在你手下工作的年轻人会比现在多十倍。”

“谢谢你能这样想。”杰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喝掉杯中最后一口茶。

对方皱了皱眉：“你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精神。是太累了吗？我要去和电磁实验室抗议，不能因为是局里派来的就让你超负荷工……”

“只是有点睡眠不足，不用担心。为科技局工作，这是常有的事。”杰克说。他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天台边。不知怎么的，他感到有些心不在焉。这种感觉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离开出事的小行星不过一个多月，对杰克来说却如同数十年般漫长。这期间，他一直想要联系赛文，却始终踌躇着，没有付诸于行动。他有很多话想要当面问对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杰克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那个吻——最后那个意味不明的吻。老实说，杰克已经记不清两人被困最后几分钟发生的事了，他不止一次怀疑，所谓的吻只是他的幻觉。话又说回来，临死之际还幻想有人吻自己，这听上去也未免太奇怪、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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