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行星2nd

Dlackdc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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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摄·円谷作品/奥特曼系列（7J、炎镜）
地方Hero·Dharuriser （No.1xN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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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镜取火（红莲火焰x镜子骑士）

“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淮南万毕术》

爱斯美拉达行星看起来一片安宁。镜子骑士站在一颗小型卫星上，注视着这个以盛产艾美拉尔矿石的闻名的、绿色的美丽的星球。

他对这里并不陌生。自从有记忆时起，就不断地有人围在他身边指指点点，很容易就能捕捉到这个高频率出现的词。尚且年幼的他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含义，直到有一天他的父亲告诉他：“这是你母亲所在的星球。”

算起来，那个时候他的名字还不是镜子骑士。

按照习惯，他所在的镜之星住民更喜欢将自己称为二次元人，而非一般意义上的镜之星人。不过他自己并不喜欢二次元人这个名字，因为周围的人全都这么互相称呼，让他时不时地产生一种幻觉，好像整个星球其实只有一个人，其余全部都是其精分产物。他更倾向于自称为镜子——在镜之星，那些拥有杰出功绩的住民会被给予一个称号，并以镜子作为前缀，来显示他们有别于其他星人的出身。比如他的父亲就叫做“镜子超人”，而他那个整日流浪在外，从来不见踪影的哥哥则叫做“镜子超人REFLEX”——撇去这个星球乏味的命名方式不说，早晚自己也会成为那样的人，他很小就这样下定了决心。

盯着爱斯美拉达行星看了好一会儿，镜子转身起飞，返回镜之星。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费在这上面，他还有一大堆预订课程需要完成，其中包括交际礼仪、宇宙史和战斗实训等各种基础知识和技能。他是镜之星公认的优等生，可以轻松地解决大部分课程，因此得以在繁重的学业中抽出身来观察这颗行星。

虽然从各种渠道获得过些许消息，镜子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对此也总是闭口不谈，除了爱斯美拉达，仅仅说过“二次元人与其他星人的结合是不幸的”这样一句话——镜子是很多年以后才得知父亲也是混血的事实。至于父亲出生的那个名为地球的偏远行星，他甚至从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

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镜子注意到镜之星的正前方站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对方的身体是赤红色的，看上去很壮实。他似乎是第一次来到镜之星，完全不知道进入的方法，正一脸懊恼地摸着他那个形如火焰的头。

“你是谁？到镜之星有何贵干？”镜子下意识地就飞上前去，用身躯将其和自己的母星隔开。这似乎是镜之星住民最大的特征：他们几乎是全民性地排斥外族，既不想被外界的事端打扰，也不愿意让自己卷入进任何麻烦之中。

“总算有个人出现了！我还以为要一直这样等下去呢。”看到自己的出现，这个陌生人显得很是高兴，他迅速地摩擦了一下手掌，从手心处蹿出几道火苗。“喂喂，你知道怎么到里面去吧？快带我进去。”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要进入镜之国？”镜子没有理会对方的要求，而是迅速板下脸。面前这个家伙不仅缺乏基本教养，似乎还是个好斗的不安定分子——差不多就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别这么严肃啊，”对方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伸出手，试图拍一拍他的肩膀以示友好：“我又不是坏人……”

“别碰我。”镜子后退一步，毫不掩饰脸上厌恶的表情。“在确认你的目的之前，我是不会让你靠近镜之星半步的。”

或许是因他的话所致，不速之客的嘴角一歪，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容：“怎么？难道你想打一架吗？我可以奉陪。”他这样说着，有意握了握拳头，可以清楚地听见骨骼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哼。”镜子可不怕这种挑衅，他对自己的战斗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下一秒，他就一跃而起，与对手一齐来到了镜之国上方。

“嘿嘿，要让你吃点苦头才行。”赤红色的来者在手中燃起火球，一副随时都要进攻的样子。与此同时，镜子也做好了镜面替身的准备；他打算迅速移动到对方身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这个时候，从镜之星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将这股浓重的火药味瞬间扑灭：“你们两个都住手。”

“父亲？”镜子惊讶地回过头。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这位是来自炎之星的使者。镜之子啊，将他引进镜之国吧。”

“看吧，我可没说错。”来者挑了挑眉毛，得意地对镜子说：“如果要道歉，现在还来得及……”

镜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扭过头，从手中张开一面八角形的镜面。后者迅速地扩大开来，很快便与自己等身大小了。

“跟我来。”他对身边的访客说，声音干巴巴的。

“哇哦，原来这就是镜之国。”进入星球以后，他们停留在那片静止的湖面上。炎之星的使者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像个小孩子似的四处张望。“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啧啧，还挺漂亮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镜之星原本就是这个宇宙最美丽的星球。镜子这样想着，正打算离开这个令人浑身感觉不舒服的家伙，却被他突然叫住。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红莲火焰。”

镜子看了一眼对方，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离开，一句话也没说。

镜子同往常一样，在距离爱斯美拉达行星不远处的一块小型陨石上降落。眼前这颗祖母绿般的行星像是一个颇有教养的贵族小姐，宁静地、缓缓地旋转着，百年如一日地朝宇宙散发出荧绿色的光。

最近镜子的必修课程正在减少。按照习惯，如果没有以满分的成绩结业，镜子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转向下一个目标的。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老师对他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了。而现在，就连他的父亲也不止一次隔着镜面，用那种冷冰冰的声音提醒自己：“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二次元人。是时候考虑一下你的未来了。”

镜子始终有这样一种感觉：父亲并不反对自己成为一个战士。小的时候，每当他谈起这个梦想，尚会用实体形态出现在他面前的镜子超人会露出会心的微笑，有时还会拍拍他的脑袋。那时怀抱着这种愿望的，还有镜子的哥哥——当时的他已经在努力练习剑术，发誓要成为镜之国最强的守卫，却在若干年后离开了自己的母星，游走在各种三次元行星之间——这是与镜之星的原旨相悖的。因而，自从这件事以后，父亲对镜子成为战士的事情总是闭口不谈，只是让他放下杂念，一切先以学业为重。

或许现在终于到了时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事情无法永远逃避。镜子知道，自己必须在所有的课业结束之前，做出某种抉择。

课业减少的同时，镜子前来爱斯美拉达行星的频率也在增加。他并不认为自己来到这里，就会有机会与母亲见上一面；事实上，他早已经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父亲的态度很明确：不阻止，但也不鼓励——从结果上看，除了国籍，镜子手上没有半点关于母亲的资料。即使亲自进入爱斯美拉达王国，也根本无从找起。况且对于这些弱小的三次元人来说，自己的力量过于强大，迟早会为他们招来祸害。因此不论心中带有何种期待，他只能站在那里远远地看。

拥有的力量越强大，身上的担子也就越沉。这是作为一个镜之国战士的使命，也是作为一个二次元住民的命运。镜子这样想着，暗自吁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哟，你又来了。你好像很喜欢这颗行星嘛。”

镜子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火焰型的脑袋凑到自己跟前，几乎要和自己相撞了——他想都没想，便张开镜子，把自己瞬间移动到十米开外。

“用不着那么怕我吧，又不是敌人。”肇事者高兴地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镜子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尽管失态了那么一瞬间，镜子很快就恢复到常态。“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红莲火焰。”

“咦？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对方愉快地拍了一下手掌，从中冒出几道火星。“我只是顺道路过……怎么，你不会是爱上这个星球的哪个姑娘了吧？”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镜子立刻沉下脸。

“诶诶？别成天板着张脸嘛，这样多无趣。”红莲火焰看起来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而是继续贫嘴：“否则你又为什么老往这边跑？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你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镜子扭过头，不打算与这个人继续对话，岂料后者一副穷追不舍的样子，紧接着就朝自己的方向飞来：“对了，你是叫镜子吧？我那天听你老爹说的。不是很好的名字吗？干嘛害羞不肯说……”

“别缠着我！”镜子突然生气了，不自觉就回过头，瞪了红莲火焰一眼。

“哦哦，生气啦？”红莲火焰好像更加来劲了，很快摩拳擦掌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甚至撸了一把脑袋，燃起一头火焰。“嘛，要不要来和我干一架？上次不是还没决出胜负吗？我很期待哦。你打赢的话，我就马上离开。”他做出一个挑衅的手势。“当然，如果你输了的话，嘿嘿……”

听到这番话，镜子双手交叉，摆出战斗的预备姿势——可是不到两秒，又放了下来。

“啊嘞？”这下轮到火焰摸不着头脑了。“喂，你这是要弃权吗？”

“我不会与你战斗。这种非正义的战斗毫无意义。”镜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平静下来了。

仔细想想，镜之星的各种规矩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通过镜子，二次元住民已经看过这个宇宙中太多无意义的争斗：流血、受伤、践踏生命，还有无休止的报复行动……又是为了什么？权力、领土或者单纯的暴力？在二次元人看来，无论哪一种理由，都是一种莫大的浪费。明明拥有力量，为什么不能把它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呢？一想到这里，镜子不禁舒了一口气：之前自己险些就在镜之星面前与红莲火焰发生争执，若不是父亲及时加以劝阻，便将犯下那种愚蠢的行为。

“就这样到此为止吧。”镜子说着，熟练地从手中张开一面镜子，待其伸展到与自己等身，便打算径直回到镜之国。虽然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但此刻他只想尽可能快地摆脱身边这个烦人的家伙。可还没等他把半个身子倾入镜面，一只胳膊就被人拽住，愣是将他从镜子中一把拉了出来。

“刚才一高兴就忘了正事，好险。”红莲火焰一只手牢牢地抓着镜子，像是怕他逃走，另一只手则拍拍胸脯，一脸欣慰的样子。接着，他又把那只手在脑袋边上晃了一下，算作是为之前行为的道歉：“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做一件事。”

“我拒绝。”镜子冷冷地说。

“喂喂，你这家伙……”

“还有，请不要随意把别人卷入你自己的事情。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习惯。”镜子说完这句话，不满地瞟了红莲火焰一眼，随后用力把手臂向后一甩，试图摆脱对方，不过显然失败了。

“你别急着走。先听我说完也不迟……”火焰似乎很满意这个现状。他起身开始飞行，顺便把镜子也往自己的方向一路拉去。

“放开我！”镜子有些焦虑了。他一边低声吼着，一边仍在拼命摆动自己的手臂，却怎样也挣脱不出来。“我是绝对不会如你所愿……”

“如果有镜之星的特别授权呢？”

这下轮到镜子发愣了。他疑惑地抬起头，看见面前这个家伙正在得意地笑。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叫红莲火焰，来自炎之星。虽然先辈也曾用过火炎人这个名字，不过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你可以当作没听见。”火焰交代得很干脆。语罢，他愉快地朝镜子耸了耸肩：“怎么样？这个委托要不要做？”

“……你可以说说看。”镜子低下头，沉默了数秒，态度终于软下来了。说实话，他并不知道红莲火焰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从何处得到的镜之星授权，具体内容又是如何。可是仅有这一条便足够了：镜之星的命令，是他永远不可抗拒的神圣教条。

“啊……居然那么有效。早知道一开始就这么说了，省得麻烦。”红莲火焰暗自咋舌，终于放开了那只紧紧抓着镜子的手。他挠挠头，又小声嘀咕了几句，终于说起正事：“对了，你听说了吗？不久前，E51星系那里，布利马星人和威莱纳索星人又开战了。”（注1）

“我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后半句话，镜子是用外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的。镜之国的镜子可以照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因此二次元人可以观察到几乎是整个宇宙的大型动态。红莲火焰刚才提到的那两个种族，他们仿佛互相怀有世仇，每隔数百年便会爆发一次战争。而这些次战争，往往都会伴随着家园的毁灭、生活的破碎，还有数以万计无辜者的丧生——这正是镜之星人最不愿意看到的。

“嘛，我听说这次并不是一般的领土纷争。他们之所以会大打出手，是为了争夺不久前星际考古队在艾美思特行星发现的一件宝藏。”（注2）

“哦？是怎样的宝藏？”镜子一边发问，一边迅速回顾了一下脑内的知识库。

他记得艾美思特行星原本是一颗古老而繁荣的星球，很早就形成了较高程度的文明。可是因为其住民的过度繁殖，这个行星的生态环境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最终被它辛辛苦苦养育的本星人所抛弃，成为一颗无人死星。此后的数万年间，它就独自承载着那段曾经辉煌而浑厚的历史，可悲地在宇宙里陷入一片沉寂。

而星际考古队则是一支年轻的科考队伍。虽然民间对于重现宇宙地理与历史的呼声很高，不过直到最近几十年，考古队才得到银河联邦的正式批准，凭着三艘小得可怜的船舰，开始进行星间考察。如果红莲火焰所说属实，那么那个宝藏里恐怕真的蕴藏了什么艾美思特星的重要秘密——不论是这个星球的日常文件，还是未公开的历史文献，都会是值得为之拼上性命的珍贵资料。

“说实话，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火焰却一脸无辜地摊手：“那个宝藏，现在不在战场中任何一方的手里，而是由某个人所保管。我就是受到那个人的拜托，希望能在落入他人手中之前，解开这玩意儿的谜团。我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来找你——因为据分析，那个东西的表面，写有似乎是镜之国文字的奇怪符号。”

“原来如此。”镜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便说得通了：为了保持与三次元世界的独立，镜之国的文字严禁外传，仅在星球内部对二次元住民进行教授。其形式华丽多变、文法繁复而艰涩，一个外星人若想在没有任何二次元人的帮助下读懂它，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会帮你解读上面的文字。”镜子瞥了红莲火焰一眼，“但也仅仅如此。之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参与，你最好有这点自知之明。同时，你要保证以后不再缠着我。”

“要求还真多……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就是。”后者挥了一下手，然后将其伸向镜子：“那么，交易成立了？”

“……嗯。”镜子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一只手，在对方朝上放置的手心上一掠而过。“现在，带我去那个宝藏的所在地吧。”

注1：布利马星人（プリマ星人）和威莱纳索星人(ヴィレナス星人)，其名皆出自1973年《火炎人》，文中为自译中文名；

注2：艾美思特行星（Amethyst），意为紫水晶。

从远处看，艾美思特行星就像是一颗浑浊的鱼眼，被一片灰色所覆盖，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尽管如此，星球的周围仍然环绕着数个人造卫星，它们见证了这里从繁荣到衰败，却无力回天，只能在原地往复旋转，发出谁也听不见的叹息。

镜子盯着面前的星球看了很长时间，感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之情。身旁的红莲火焰却突然问道：“是不是有点像爱斯美拉达行星？两个都是以出产矿藏闻名的星球，也都形成了发达的文明……”

镜子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请不要随意进行这种比较。”

“嘛，我随便说说的。”看到他的反应，红莲火焰耸耸肩：“你不喜欢就算了。

“不过开玩笑就此为止，接下来可要小心了。因为已经进入战斗区域，我们随时都可能受到布利马星人或者威莱纳索星人的攻击。别再傻傻地看这个星球了，待会儿等你亲自站在上面，你可以看个够。”

跟随在红莲火焰身后，镜子穿过灰白色的大气层，进入艾美思特行星。

星球内部的景色大大出乎镜子的意料。不同于外面灰蒙蒙的一片，艾美思特行星的表面覆盖着广阔的深蓝色海洋。波涛缓缓地起伏，耳边尽是水花拍击的声音。仿佛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原生态行星，令人很难将它与其因资源过度开发而遭遗弃的命运相挂钩。

“真是不可思议……”镜子惊讶地环顾着四周，不由发出感叹。

“这是这个星球最后的努力。”红莲火焰说。“用海洋掩盖住她仅剩的一点财富，再用厚厚的天空骗过来访者的眼睛。布利马星人和威莱纳索星人光顾着战斗，却忘了要先来这里看一看。”

“你所说的宝藏，就在这里吗？”

“没错。考古队刚刚到达这里，他们与外界的联络信号就被人截取了。结果不仅宝藏的消息外泄，还招来了麻烦的家伙。如果考古队的船只现在离开这颗行星，等待他们的大概只有死路一条吧。”红莲火焰歪着头，眼神指向一边：“不过，幸好遇上了他们。”

镜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蔚蓝色的海水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试图划破这片平静——紧接着，伴随着轰鸣声，一个巨大的物体从中冉冉地升了起来——是一艘从没见过的舰船。它通体是金色的，外形好似一只巨大的鱼骨。

“这是阿班七号，隶属于炎之海贼团探索班。你知道阿班大陆吗？它的原住民都是从炎之星迁移过来的，所以跟我也算沾亲带故……”火焰一边说着，一边朝那艘舰艇挥了挥手：“船长，现在能带我们过去吗？”

阿班七号发出一声长鸣，像是在回应火炎人的话。它不急不慢地掉转过头，沿着水面开始飞行。镜子赶紧跟了上去，和红莲火焰一左一右跟在它身边，乍一看好像是飞船的两个御用保镖。

“这些海贼团，就是他们拜托你调查的吧。那么考古队的人呢？”维持着飞行的姿势，镜子问。

“把他们安置在这个星球的其他地方了。虽然海贼团保证会让他们安全离开，不过调查还是私底下进行的。海盗嘛，总是喜欢宝藏这样的东西的。而且你应该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你参与过这件事吧？”

“啊……是这样。”镜子点点头，不再说话。

大约飞行了数百公里，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岛屿，上面只有一个类似庙宇的破破烂烂的建筑。它独自屹立在这片平和的海域中，显得格外突兀。而阿班七号则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缓缓地停了下来。

红莲火焰跳上船甲板，和操控室里的人交谈了几句。片刻之后，他从舰艇上蹦下来，对镜子大声说：“跟我来。”

着陆以后，镜子发现，岛上那个仅存的残破庙宇，不如说是入口更为合适。没等他们朝里走几步，一个椭圆形的空间门就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在考古队到来之前就已经存在的通道，可能是原住民留下的。这群家伙还真是贴心，哈哈。”

“它要通向哪里？”

“海底神殿。”

“刚才那艘舰船不是在海中航行吗？为什么不直接……”

“哦，那个啊。”红莲火焰挠了挠头，“稍稍绕了一下远路。因为我不喜欢水。”

所谓海底神殿，其内部布局与镜子印象中的大型庙宇并没有多少区别。数以千计的白色石柱高高耸立着，撑起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即便如此，两个人在其中行走时，仍需低下头、弯着腰，以免一个不小心碰坏什么。

他们花了十几分钟才到达神殿的中心。镜子原以为会看到什么宏伟的遗迹，因而现实只能令他失望。硕大的神殿广场上，除了中央的地面上放置了一块圆盘，什么也没有。

“啊啊，累死了。”红莲火焰倒是不为所动，只管自顾自地抱怨着。末了，他指着那块圆盘说：“就是这玩意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管这个叫宝藏。”

镜子走上前去，仔细端详这个还不及自己手腕粗的圆盘——当然，对于身材娇小的艾美思特行星人来说，恐怕已经超出了一个人可以搬动的范围。一眼就可以看出，它的材质是紫水晶，就如同这个星球的名字一样。水晶石的周围还有某种由外力灌输进去的能量，好像保护层一般，紧紧地围绕在圆盘四周。镜子辨认出那是自己母星的文字。

他伸出手，试图触碰一下这块水晶石，可手指刚刚碰到那层能量，后者便迅速地聚集在一起，很快就平铺在整块圆盘的表面，并从中映出一个人形轮廓。

“哇，这是什么？”一旁的红莲火焰看呆了。他的嘴张得老大，几乎形成一个字母“O”。

而镜子所受到的冲击绝对不比他小。

“……哥哥。”

“什么？”红莲火焰的反应比谁都大。他一把抓住镜子的手臂，开始摇晃个不停：“喂喂，你快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请你安静一点。”镜子说完这句话，便丢下身边这个烦人的家伙，而把注意力集中到圆盘上。经过刚才的片刻，圆盘上的影像已经愈发清晰了：其中的人形，确实是镜之星人。他全身以绿色为主基调，身上还覆有银色的铠甲，上面刻有精致而细密的花纹。他的面部有一个细细的十字，看上去和镜子真有几分相似。

然而这些并不能缓解镜子的疑惑，反而令他感觉心神不宁：“哥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

影像中的人看不到镜子的一脸焦急，也不理会他的提问，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自己的话题：“我的名字是镜子超人REFLEX，来自镜之星。现在你所在的这个星球，曾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艾美思特，这是紫水晶的意思。

“这个星球拥有丰富的资源和矿藏，很早就形成了较为完备的文明。我已经在周围观察它了数百年，为它与生俱来的美丽赞叹不已。

“不幸的是，这个星球的住民并没有学会合理利用这里的资源。他们所做的，仅仅是将这个星球的馈赠耗殆尽，从来不懂得报答。于是这样一天终于到来了：这颗星球‘死去’了。”说到这里，镜之星人声音开始变得低落：“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艾美思特星人开始尝试各种方法，运用已有的科学技术，试图挽回现状。他们甚至修缮了这所帕拉吉神殿，以祈求神的庇护。可一切都太晚了，这个星球已经到达极限。”

“帕拉吉神殿？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红莲火焰插嘴道。

镜子瞟了他一眼。“听过是理所当然的。帕拉吉神殿，就是传说中守护这个宇宙的神圣之器——帕拉吉之盾所在地。许多星球都建有以帕拉吉命名的神殿，但那些全都是仿制品，不是真正的帕拉吉神殿，也就不能得到神的佑护。这里也不例外。”

“说得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红莲火焰双手抱胸，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看来他不怎么相信这个传说。“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怎么可以当真呢？帕拉吉之盾什么的，根本只是人们想象出来的东西。这个星球上的人还真是傻瓜。”

“请不要妄自下定义。帕拉吉之盾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哦哦？你有什么证据？”

镜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却转过头，沉默了好一阵。

“我就说嘛，明明是想象中的东西……”见到镜子的反应，火焰本想进一步嘲弄他，却突然被对方打断：

“因为真正的帕拉吉神殿，就在镜之星。

“我是从小听着帕拉吉之盾的传说长大的。数千年前，宇宙中曾经发生过巨大的动乱，到处都是战争。热爱和平的二次元人不断祈祷，终于迎来了诺亚之神。他用帕拉吉之盾平定了纷争，并把这个神器留在镜之星。当这个宇宙发生危难的时候，帕拉吉之盾会守护我们。”镜子对这个故事再熟悉不过，“但是……”

“但是？”

“解开封印的碎片，在很多年以前失去了下落。没有那个，我们就无法使用帕拉吉之盾。”

“切。真正需要的时候，不还是派不上用处吗？”火焰对此嗤之以鼻。“说到底，还是没有用的东西。”

“你……”镜子生气地看着他，却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所幸这个时候圆盘中的人形又开始说话，使他可以及时转移注意力。

“绝望的艾美思特星人决定放弃这个星球，开始大规模地迁徙和移民。可是有一部分人不愿放弃，他们仍在寻找拯救这里的方法。”不知不觉中，REFLEX开始使用镜之国的语言，也或许是他有意识地进行了这个转变：“在各种方法都以失败告终以后，有人提出一个铤而走险的建议：到另一个宇宙去寻找解决之道。这个计划太过危险，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还能回到这个宇宙。但事已至此，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最终他们派出了一个六人小组，并动用了艾美思特行星最后的一点能源——我也参与了这个行动。

“我们成功抵达了其他宇宙，然而还没等找到挽救艾美思特行星的方法，先前的担忧就变成了现实：我们搜集不到足够的能量，可以供哪怕是一个人回到这里。现在我用我仅存的力量，将有关我们的信息传输到这块镜面上。”然而才说完这句话，圆盘映射出来的图像就模糊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只能勉强辨认出少许词句。

“喂喂，虽然之前我一直都没有听懂，不过现在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红莲火焰一脸疑惑地插了这么一句，不过并没有得到回应。

“……我到了一个叫做地球的行星。这里与艾美思特星有惊人的相似……虽然并不是父亲所去过的那个地球，但同样……”REFLEX仍在说些什么，但已经无法辨识了。

“等一等，哥哥！”镜子忍不住喊出了声。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已经带有哭腔：“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能看到这里，相信你也一定是镜之国的子民……如果有机会，请替我转告镜子超人，我的父亲，请告诉他：我并不后悔这个决定。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对三次元人……感情……守护……就像父亲你一样。”

REFLEX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的影像便消失了，紫水晶的镜面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哥哥……”镜子感觉自己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颓然地跪倒在地上，连视线都变得昏昏沉沉。

过了一会儿，红莲火焰走到他身边，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镜子仍是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见他不回答，红莲火焰索性向前走了几步，低下头看那个圆盘。“从刚才起就一直说着听不懂的话，不过看来我至少没有找错人了。这东西有什么秘密？回头我要给船长他们一个交代。”一边这样说着，他朝那面躺在地上的镜面伸出了手。

“不要碰它！”镜子突然说。他的脸色很可怕，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在刚才的一瞬间惊醒过来。

“你终于肯好好说话了。”火焰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刚才的内容，能翻译给我听吗？只挑重点说也没有关系。”

一开始，镜子的身体仍是僵直的，似乎没有从中恢复过来。过了数秒，他忽然意识到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仿佛在红莲火焰面前有所失态，急忙站起身，辩解似地说：“在这个星球最后时刻，发生了许多事，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哦。然后呢？”然而对方显然不吃这一套，只是抱起臂，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告诉我有关宝藏的事情就好了，星球上的事我可不关心。”

“你……”镜子生气地看着他，正要斥责，却发现周围的景物开始晃动，有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是下一秒，墙壁上就开始出现裂痕；高大的石柱不再可靠，整个神殿摇摇欲坠。

镜子下意识地想要抓住那块圆盘，然而就如同开启它的影像功能一样，当镜子的手指再次触碰到那块水晶石，后者就从中间断裂了开来，一眨眼就变得四分五裂。

“怎么会……”

不等镜子发表完感叹，红莲火焰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没命地朝原路方向跑去：“你还在发什么呆？这个神殿已经支持不住了！”

两个人从遗迹的入口冲出来，迎接他们的是正在怒吼的大海与漆黑的天空。陌生的舰队聚集在一起，形成黑压压的一片，仿佛这里将要发生第二次世界末日。

“威莱纳索星人。”红莲火焰一边抬起头，一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不知道他们打得怎么样……不过可以肯定，这里也已经不安全了。”

阿班七号适时地来到他们身边。即使身为探索舰船，它此时已经浑身遍布火炮。此外，它身后还跟着一艘不起眼的灰白色的老式舰船，恐怕那就是考古队的船只。

“船长！我来掩护，你们快带那群科学家离开这里！其他事情以后再说！”红莲火焰大声喊道。紧接着，他从手中凭空抽出一根完全由火焰构成的棍子，随后径直朝天空冲了过去。

“等等……”先前一直处在混沌状态的镜子突然如梦初醒。他也朝星球的上方飞去，没花什么力气就跟上了红莲火焰：“只凭你一个人是不行的，敌人的力量还是未知数。”

“哟，你好像很有斗志嘛。”红莲火焰笑了：“要不要比比看，谁干掉的敌人比较多？”

“请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镜子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先说好，作为镜之星最优秀的战士候补，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FIRE—FLASH！”

“SILVER—CROSS！！”

不知道是因为刚从其他战场调度至此、从而来不及修整的缘故，还是身为先遣部队、对战斗力要求不高的关系，威莱纳索星人的舰队并没有表现出与其气势相匹配的实力。红莲火焰和镜子利用自己常用的招式，很快就在空中打出一个箭形缺口，大气层已经近在咫尺。而阿班七号和考古队的船只也凭借镜子放出的镜之壁，一直牢牢地跟在他们身后。

“你这家伙还不赖嘛。”红莲火焰说着，又挥舞着棒子，熟练地打断一艘敌舰的侧翼。后者一下子失去重心，摇摇晃晃地开始下坠。

等一行人再次回到宇宙中，回过头看眼前的行星，已经是一片狼藉。即使为厚厚的大气所笼罩，还是可以看到内部正在发生大规模的爆炸；橘红色的烟尘正在侵蚀这个星球的表面。或许敌人的目标打一开始就不是宝藏，而是艾美思特本身。

“威莱纳索星人难道打算毁了这个星球？这群混账！”红莲火焰愤怒地握紧拳头，任凭火苗从中钻出，在他身边乱蹿。

“如果得不到，就亲手毁掉吗……”

“只可惜那块石头经不起折腾，一碰就碎了。对了，刚才在神殿里的时候，那个家伙……是你哥哥？他和你说了些什么？所谓的‘宝藏’，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镜子停顿了一秒。“其他宇宙。那块水晶石描述了穿越到另一个宇宙的具体方法，可是并不完善。使用这个方法去了其他宇宙的艾美思特星人，没有找到回来这里的办法。他们被困在那个世界了。”

“穿越宇宙？我是没有兴趣啦。”红莲火焰耸了耸肩。“船长他们恐怕也差不多。你可以说给那群书呆子听？大概他们会很高兴。”

“不。”镜子摇摇头。“现在它派不上任何用处，只会给这个世界添乱——这是不祥之术。”

“那么，你打算什么也不说吗？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

“是的。”镜子转过身去，张开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准备进行空间跳跃。“最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之前你说你有镜之星的授权，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我父亲也知道这件事吗？”

“那个啊……”火焰挠了挠头，“就是之前给镜之国送情报的时候，镜子超人曾经说过‘作为回馈，在有需要的时候，我们愿意为贵星提供帮助’……不就是我可以随时来找你的意思吗？”

“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这句话的意思？”镜子突然感到哭笑不得。然而他已经没有心思与对方争论这个问题，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谢谢你……还有，再见。”

“您已经学得足够好。恕鄙人才疏学浅，没有什么可以教给您了。”面前的二次元住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身体便向后退去，与不知何时出现的镜面融为一体，转眼就失去了踪影。

镜子暗自吁了一口气。到目前为止，整个镜之国，还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的教师已经屈指可数。

距离镜子从艾美思特行星回到镜之国，已经过了一个月。在这期间，镜子抛开一切杂念，只是不断地学习、学习再学习，像是有意识地在逃避什么。然而这样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该来的总要来。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自言自语地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熟练地开启了前往爱斯美拉达行星的镜之通道。

“哟，你来了。今天好像比平时晚？”镜子刚刚踏上卫星的土地，一个声音就迎面而来。声音的主人则悠闲地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正在愉快地朝他挥手。

“……红莲火焰。”

回到镜之国后还不到一个星期，有一天，当镜子正在进行实战训练的时候，刚才还摆出一个攻击预备动作的教练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镜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天空中有一个火球，那里站着一个全身都是红色的家伙——

“那位是……您的朋友吗？”

镜子猛地回过头来，下意识就想否认，却突然意识到什么。

“非常抱歉，我想我必须离开一下。之后我会重新向您预约训练时间。”他迅速地朝对方鞠了一个躬，随后就转身冲到火球面前，一把拽住里面的人往外跑。

“喂喂，这么着急干嘛？”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才对。你到镜之星来做什么？红莲火焰。”

被点到名字的人则是一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是找你。你是轻松了，那天在半途中跑掉，留我一个来面对那么大一群人。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搞定那群暴躁的海盗和哭哭啼啼的科学家。根本没有宝藏啦，那块圆盘只是艾美思特行星的居住区全景图啦，我编了一大堆借口，直到刚才才把他们全部哄完。作为赔偿，你至少应该听我发完牢骚，再安慰我一下吧？”

“……”

在这之后，为了避免红莲火焰三天两头就到镜之星乱晃，镜子只好与他立下约定，不定期地在爱斯美拉达行星会面。好在火焰没事就喜欢满宇宙跑，可以时不时地给他带去一些重要情报。

“有点事，稍稍耽搁了一下。”镜子走到对方身边，隔开一些距离坐下，整个过程中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这里有什么消息吗？”

“哦哦，你说之前那个有人发明了光粒子解析的传言？假的。我特地托考古队的人去问，都说还没有那样的技术。”

“……是吗。”

“还在在意那天的事吗？”红莲火焰转过头，看了镜子一眼。“虽然嘴上说要隐瞒宇宙穿梭的技术，自己却研究起来了。真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建立通往所有宇宙的镜之通道。”这次镜子意外地直爽。“虽然二次元的镜之国只有一个，但利用这个通道，就可以到达世界上存在的任何一个行星。”

“听起来倒是很方便，以后想去哪里就能去……”火焰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等等！建立镜子通道，还不是只有你们镜之星人能用？对我怎么一点好处也没有？”

“那天在神殿，哥哥的影像和声音都很模糊，还发生了几次中断，因此我得到的信息并不完整，尚不能做到重现这个技术。另外，穿梭宇宙时必须注意的事项也有缺失，如果贸然行事，后果将不堪设想。”镜子丝毫不理会对方发出的噪声，仍是将自己的构想叙述下去：“我在镜之国查阅了尽可能多的书籍，找到一些其他宇宙的资料，但还是不够用。因此我希望能到其他星球上，学习更多的相关技术。”

“哦哦，星间旅行吗？”红莲火焰突然笑了：“这个我喜欢。对了，反正一样是四处游荡，要不我们干脆搭个伙？一起行动也算是有个伴，况且我认识的人比你多。”

“一起行动？我们？”镜子愣了一下，显然他从未把这件事纳入过考虑范围。

“对啊。其他星球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技术教给一个外人吧？你又常年待在镜之星，和他们没什么交集。”

镜子垂下头。他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却同时夹杂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心情。这种心情令他感觉很振奋，仿佛有什么将要呼之欲出。不过他还是能够勉强保持镇定：“让我好好想想。我……需要征求一下镜之星的意见。”

“啊啊，好麻烦。不能自己决定吗？”火焰打了一个哈欠。“不过呢，你这个家伙还是蛮有趣的，随便你怎么做了。反正我随时都能奉陪。”

镜子怀着不安与兴奋的心情回到镜之国。然而不等他采取任何行动，镜子超人就率先一步将他召唤到了自己面前。

“父亲……”看着镜面之后的镜子超人，镜子突然意识到，父亲分明距离自己很近，感觉却是如此遥远。

“最近你似乎经常与那位炎之星的使者在一起。”

“是的。”

“他是个怎样的人？”镜子超人脸上向来都是波澜不惊，给人一种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动容的错觉。事实上，由于天生的面部外观，镜之星的大多数居民看上去都是这样。“除了情报交换，我们与炎之星的交流并不多，但多少听过一些不好的传闻：好斗、崇尚暴力，还与炎之海盗勾结在一起……在亲眼目睹以前，我不打算擅自定下结论。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看法——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年轻人，是这样吗？”

“不……并不完全是。除去性格上的问题，他还是个正直的人。”镜子不知不觉就为红莲火焰辩解起来，尽管感觉有点心虚。虽然他平时的行为举止确实很容易给人留下糟糕的印象，不过仔细想想，有时也不是那么惹人讨厌……镜子有些搞不懂自己了。

“原来如此。”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镜子超人说。“只要不干涉那个次元的事件，我并不反对你认识一些三次元的人。但你还是要好自为之，别让自己牵扯得太深。”

“是。”镜子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他觉得父亲话中有话，但琢磨不出其中的含义。

“另外，最近镜之星收到了一份委托。你的必修课程早已经结束，已经可以单独负责这样的事务了。”

“是什么样的委托？”

“爱斯美拉达行星。因为艾美拉尔矿石的关系，最近他们又被人盯上了，于是向镜之星发出了援助请求。那个区域是我不可以进入的。因此你——镜之星的年轻战士，必须代替我，前去保护那个星球。”

“我……”镜子愣了一下，继而想到了什么：“等一下。为什么父亲不可以进入爱斯美拉达行星？是因为……母亲的关系吗？”

镜子超人没有回答。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告诉我，父亲！您几乎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母亲，就连哥哥的事也瞒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快要提到不该说的事情，镜子立即停了下来。

“REFLEX？”镜子超人的语气中终于透出一丝惊讶：“你见到他了？”

“不，是在影像里。”镜子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是哥哥他……被困在另一个宇宙了。”

“是吗……”镜子超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说话用的也是平常那种冷冰冰的语气，更没有追究镜子的消息来源，就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如果情报没有出错，这次的敌人将是Invaders。即使对于镜之国，他们也曾是危险的侵略者。”

“Invaders？又是他们……”早在镜子出生的许多年前，这群神秘而恐怖的侵略者曾经横行宇宙，四处占领适合居住的文明行星。凡是所到之处，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他们甚至侵入镜之国，将这个美丽的国家破坏得支离破碎。当时站出来与之对抗的，就是年轻的镜子超人。他在某个偏僻的小行星上击败了他们，随后回到镜之星，与二次元住民一起重建这片土地。当时盛产艾美拉尔矿石的爱斯美拉达行星提供了诸多物资上的援助，两个星球也是因此而结缘。

“这将是你的第一战。你是镜之星最优秀的战士，不要辜负镜之星和我对你的期望。”

“父亲，我……”

“就这样吧。”容不得镜子争辩，镜子超人这样说着，其映在镜面上的身影也像是被打破了平静的水面一般，逐渐模糊起来。

“等一等，父亲。”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镜子突然发问：“您不愿意说也好，但是请告诉我，母亲……她还活着吗？”

镜子超人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始终一言不发。最后他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便消失在镜中。

“哟，你来啦。”看到镜子出现，红莲火焰仍是一如既往地大力挥手，示意他到这边来。

然而镜子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继续前进，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见镜子没有过来的意思，火焰便自己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这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喂喂，你这家伙怎么了？一点精神也没有。”

“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我要留在这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打断：

“开什么玩笑！”红莲火焰突然变了脸。他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现在却出离愤怒。连周围的尘埃都开始迅速升温，好像要随同他一道燃烧起来。

镜子没料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更是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在原地发愣了好半天。回过神以后，他还是决定把事情描述清楚：“请听我说。爱斯美拉达行星现在受到了威胁。收到他们的委托，镜之星派我……”

然而这丝毫没有缓解红莲火焰的不满，反而愈发加速了气氛的恶化。“又是镜之星。你说什么都离不开镜之星，做什么事情都由镜之星来决定，你不觉得可耻吗？你自己不会思考吗？镜之星让你去死，难道你也照做不误吗？”

“不许你这样诋毁镜之星，它才不会……”镜子力图与他争辩，却发现自己压根就盖不过火焰的声音。

“什么星间通行，根本只是说说而已。随随便便就能放弃的梦想，算是什么梦想？你把这当作什么？小孩子的游戏吗？瞧不起人吗？”

“不是这样的……”镜子仍打算说些什么，却被火焰一把抓住。紧接着，容不得他作半点挣扎，一下子就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那你倒是说啊？说啊！像你这种家伙，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自由和梦想！”红莲火焰几乎是扯着嗓子在说话。他的脸因愤怒而燃烧起来，又凑得离镜子如此之近，令后者产生一种自己要被融化的错觉。“说什么必须遵守规定，根本就是自己不想去做。明明只是个胆小鬼，一辈子都不敢离开自己的星球，还要说什么大话。干脆永远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吧！那样再适合你不过了。”

“请你给我适可而止！”镜子终于忍不住了。他突然张开一面镜子，将红莲火焰强行从自己身边甩开。刚才被对方抓着的地方还在微微发烫，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他觉得胸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愤懑，这次轮到他发飙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什么都不说！”火焰丝毫不服输。他仰起头，朝前就是重重一击，将面前的镜子砸得粉碎。然而此时，镜子已经不在后面了。火焰又一口气砸烂面前的一堆镜子，仍是一无所获。

“混蛋——有种就不要逃，我们来干一架啊！”对着四下无人的宇宙，红莲火焰怒吼起来。

镜子独自坐在镜之湖的湖底。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这片覆盖在镜之星表面的湖水终年如镜子般冰冷。一般情况下，不论遇到多么烦恼的事情，这种寒冷足以令镜子数次清醒过来。然而此时此刻，他感觉内心仍是一片混乱。

原本他并不希望与红莲火焰争执起来的。即使明知道自己的决定会让对方产生不满，他还是希望可以解释清楚，至少——绝对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收场。

在和红莲火焰相处的一个月里，镜子早已经知晓对方的脾气。当时哪怕再克制一点，事情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课上明明教过的，真正富有教养的人，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哪怕是最基本的礼节和仪态——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这个准则。镜子深深地厌恶这样的自己，然而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即使是红莲火焰，一定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擅自失信，却又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怎样弥补都无济于事了……镜子深深地埋下头。他感到无所适从；唯有躲在这里，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也不去做。而这样懦弱的自己，更是令他深恶痛绝了。

他突然感觉周围的湖水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外来事物入侵了这里，引起不明的气泡和震动，水温也骤然上升。镜子不安地抬起头，看见距离自己不远处，确有某个身影朝自己这边游来。

“……红莲火焰？”对方红色的身体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球——或许那里原本就有一团火球也说不定——在青色的湖水中格外显眼。

“为什么……你不是……”镜子不知不觉就发出声来。

红莲火焰越来越近了。此刻他那只火焰形的脑袋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火焰，就好像一颗微小的恒星，不断地朝外发出光和热。

镜子忽然感觉到没有来由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朝后退去，同时放出镜子的屏障，想要借此阻碍火焰的前行。

可是这么做一点用处也没有。那只由火焰组成的脑袋将这些悉数打破，速度更是丝毫不减，就好像捅破一张纸般容易。

眼看无数块菱形的碎片在水中缓缓下沉，镜子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身边的湖水变得更烫了，好似随时都要沸腾起来。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红莲火焰脸上的纹路。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我……”他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喉头好像被东西塞住，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从刚才到现在，红莲火焰一反常态，竟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当足够靠近镜子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紧接着，就带着镜子朝湖面的方向游去，不给他一点反抗的余地。

终于浮出水面了。红莲火焰突然放开镜子，一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总算出来了。”他身上的火焰已经全然熄灭，唯有来自镜之湖的水还在皮肤上缓慢地流淌。他一直维持着喘息的动作，浑身还在颤抖，好像整个人已经消耗殆尽。

“你疯了吗？明明不能下水……你没事吧？”镜子都不知道是应该责备还是担心，话说得一点气势也没有。

“只不过是讨厌而已，我可没说过不能下水。”火焰闻声抬起头，他居然还在笑。“看我这不是把你揪出来了吗——”他突然直起身，再次抓住镜子的手臂，不过这次的力气明显不如从前：“现在，给我把事情解释清楚，不准再逃走了。否则我就揍你。”

话音刚落，两人的头顶就传来奇怪的轰鸣声。伴随着出现在空中的，是一面硕大的镜子屏幕。

“那是什么？”红莲火焰抬起头来看，不禁皱眉。画面中，一支陌生的宇宙舰队正在缓缓地前行。其舰体是墨绿色的，看上去有点像星际贸易船队——不过，它的规模似乎太大了。尽管做了这样的伪装，其来势汹汹的样子还是无可避免地与周围的静谧形成对比。然而更令镜子在意的，却是那支舰队所在的位置。

“爱斯美拉达行星……不好，那是Invaders的军队！”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

“噢喂！别跑啊！等等我！！”红莲火焰一边大叫着，一边也跟了过去。

镜子赶到的时候，舰队已经相当逼近爱斯美拉达行星了。它的规模比镜子屏幕上看到的还要大，把周围的宙域染成黑压压的一片。

“什么时候，这个世界上的战争才能停息？为什么他们永远不会罢休？”自言自语一样地，镜子对自己说。自然Invaders不会给他这样慢慢思考的机会，火炮已经全部就位，战斗一触即发。

作为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为了显示自己对于和平的向往与决心，爱斯美拉达王国很早就解散了自己的军队，甚至连雇佣兵都没有。一旦发生战事，都是依靠邻星的军事援助来进行武装防御。如今，在增援部队赶来之前，这里只有镜子一个人可以与敌人相对抗。

——不，不止他一个。

“喂，你小子居然直接用镜子转移！这根本就是犯规！”火焰也以一个火球的形态冲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朝镜子抱怨起来。

镜子有点惊讶对方的迅速，然而没等他开口说点什么，敌舰已经开出了第一炮。宙域的宁静被打破了。

镜子瞬间展开一张巨大的镜子屏障，银白色的十字组成一面牢不可破的防护壁，将攻击全部抵达在外。“……终于开始了。”

“啊啊……讨厌的家伙来了。既然到了这里，我也不用客气了。”看到这样的场景，火焰也开始摩拳擦掌，“尽管上，看我不把你们全部揍得稀巴烂！”

即使一开始能打个出其不意，可是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镜子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劣势。如果说镜子飞刀可以用来对付一般的对手，面对这一支支巨大的舰船，他唯有使出全身的力气放出绝招，才能勉强减缓对方的前进步伐。

差距太大了，镜子自知这一点。倘若放在从前，他压根就不会冒险去做这种毫无胜算的事，简直就是不自量力。然而现在他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就连思考都是由零星的片段拼凑而成。

相比之下，红莲火焰倒是打得不亦乐乎。他挥舞着火焰长棒，一会儿飞到这一边，一会儿又蹿到那一头，没几秒就干掉一艘舰船。他的动作是如此娴熟，就好像曾经参加过无数场宇宙大战。

“喂喂，你这家伙不行啊。上次不是打得挺好吗？难道是害怕了？”火焰歪着脑袋凑过来，对镜子说完这句话，便朝面前的一艘敌舰冲了过去。

“才不是……”镜子争辩道。这一点倒不假，他自己也很清楚：现在的他决不能把恐惧纳入自己感情因素里。战斗中最忌讳多余的情感，那只会令自己的战斗力骤然下降。况且现在自己还要维持那面挡在爱斯美拉达行星前方的屏障，绝不可以露出半点破绽。他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躲开一艘来自侧面的舰船的攻击，随后将对方的舰尾炸了个粉碎。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啊。”红莲火焰突然转过头，看了镜子一眼：“你这个温室里的花朵，不是离开镜之国就不能活吗？”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这是不一样的。”镜子争辩说。“我会在这里战斗，不仅仅是因为镜之星的委托。我……”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瞥见一艘舰船朝这边冲过来，赶紧再次投入战斗模式，几乎是习惯性地放出一个大招：“SILVER—CROSS！”

等他解决了眼前的敌人，红莲火焰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然而疲倦毫不留情地袭来，他感到身体里的能量正在迅速流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如果那时后援部队还没有赶来……不，现在不能想这个。

镜子使劲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回到应有的状态。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突然看到数只舰船的包围中，某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正从那里跌落下来——

“红莲火焰！”镜子一个俯冲，硬是抓住了火焰的手臂，却因为对方的重量，差点连自己都被拖下去。

“啊啊……歹势。”倘若只看表情，红莲火焰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刚才用了很多能量，好像有点累了。”接着他便拉开镜子的手，打算继续战斗，身体却不听指挥，双腿很快瘫软下来。然而他的嘴上仍不肯讨饶，一直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不要逞强了，你现在这样根本没法战斗！”镜子生气地瞪着他。

红莲火焰意味深长地看了镜子一眼。“这样可不行。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必须参加这场战斗。倒是你呢？你是为了什么在战斗？”

“我……”镜子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如此纠结于这个问题。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迟早必须给出一个答复，给红莲火焰，也给自己。

同一时刻，之前围绕在火焰身边的舰船朝他们驶来，火炮的声音再次响起——下一秒，镜子打开一张银白色的防护屏障，将自己与红莲火焰牢牢地包围在其中。

“我之所以战斗，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珍视的事物！”他终于说出来了。他突然感觉胸中有什么正在萌发：这是一种奇妙的感情，它是如此温暖，好像一颗小型恒星。这是镜子从未经历过的。

“啊啊……位置好像颠倒了呢，真是叫人高兴不起来。”

红莲火焰佯笑着说完这句话，似乎是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又抬起头，却把视线投向别处：“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他突然站起来，一只手迅速地划过胸膛，在那里燃起一道火光。“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为什么说起这个？”

火焰没有回答。此时他的整个身体都燃起了火焰，就好像镜子在镜之湖里看到的那样——不，比那时更加灼热，也更加耀眼。他对镜子摆了摆手，便越过防护屏障，头也不回地朝面前的一大片舰队飞去。

“等等！”镜子终于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FIRE——！！”

随即产生的大爆炸令镜子不得不再一次打开防护罩。等他再次睁开眼，出现在面前的是大量的宇宙尘埃，它与伴随着的飞船碎片一起将整片宙域染成了烟灰色。他眯起眼，试图寻找红莲火焰的身影，却在那混沌中看到一系列细小的闪光。而紧接着那些闪光出现的事物，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Mirror Star。”镜之星的舰队来了。

惊讶与欣喜之余，镜子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体力不支。他收起那面挡在爱斯美拉达行星前方的屏障，试图在自己倒下前搭上一艘舰船，一只手臂突然被什么人拉住。他回过头。

“喂，我可没死。”竟是红莲火焰。他仍是讪笑着，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这次你又打算逃到哪里去？我可不准……”他的头忽然垂了下去，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红莲火焰——！！”

红莲火焰醒来花了比预计更长的时间。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镜子的侧脸。镜子半低着头，似乎在摆弄一块半透明的石头。他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不过双手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醒了。”

“……啊。”

“不要乱动，你受的伤很严重。”

“你自己不也受了伤。”

“……”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很快就陷入了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镜子总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朝火焰转过头：“基本治疗已经完成了。我弄到一些零碎的艾美拉尔矿石，虽然不纯，不过可以让你恢复得更快些……”

火焰没有立即应答。取而代之地，他微微抬起手，似乎是在告诉镜子，自己有话要说。

“怎么了？”镜子把头凑了过去。可对方仍不满意，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镜子只好又朝那里靠近了一些，感觉自己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脑袋了——下一秒，这个预感变成了现实：红莲火焰突然伸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镜子犹豫着要不要挣扎一下。他感觉红莲火焰的脑袋正抵着自己的脖子和下巴；他感觉热极了。

“你到底……”

火焰终于开口了。

“……喂，镜子。我喜欢你。”

镜子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有一瞬间他想要推开对方继而逃走或者大声质问，然而此刻他的身体却是僵直的；连动一下的勇气也没有。况且火焰可不管这些，不等他作出任何回应，便伸出双臂，将镜子紧紧搂住：“所以，我们做吧。”

宇宙像一片广博的海，它包容一切美好与丑陋；不论经历过怎样的惊涛骇浪，最终都会趋于平静。

眼前的宇宙宁静而祥和，丝毫看不出这里方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镜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匆忙中找到的艾美拉尔矿石碎片，对伤口的愈合还是有一定的帮助。不过相比起身边的那个家伙，他自己恢复的速度其实算不上快。一边这样想着，镜子转过头，看了旁边一眼。

红莲火焰已经完全醒了。不过他并不着急起身，只是睁大了眼睛，用一种愉快或者得意的眼神盯着自己。

镜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收起治疗用的镜子屏障，便扭过头去，看着外面的星空不言语。奇怪的是，现在他感觉心中无比坦然，这是他将近四千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

“我……想留在爱斯美拉达。不仅仅是这次委托，还有以后。我想要守护这个星球。虽然不能够见面，我的母亲在这里。如果有必要，我会拼上自己的性命来保护这里。我绝不允许艾美思特行星的悲剧再次重演。”他说。“对不起，我……”

“……啊啊，不用再说了。”红莲火焰打断了他。“我已经看到你的决心了。虽然还是有不甘心，不过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所以去做吧，只要别后悔。”一边说着，他也站起来了。

“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有追求自己未来的自由。”

镜子缓缓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下动作都好像灌了铅，越发沉重起来。继刚才的战斗之后，他感到内心又涌起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却无法分辨那是愉快抑或者悲伤。

“那么，再见了。”他张开一块等身的镜面。他原本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动作却只做到一半便突然停止，怎样也无法动弹。

“再见。”红莲火焰说。

镜子踏入二次元空间。与外面的世界相比，那个空间就和镜之星一样，没有战争、没有死亡、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有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冰冷。那种漠视一切的、令人敬畏的冰冷。当镜子的身体即将全部没入其中时，他突然回过头。然而眼前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掉下来了。

至少在当时，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要与对方永远分别了。

成为爱斯美拉达的骑士远比想象中要容易。镜子几乎没有花费任何力气就通过了全部考核项目，还是以将近满分的成绩。这些试题于他，就好像镜之星的基础课程一样，他早已了然于胸。

“每一项标准都完美地达到了。”主考官激动地朝镜子致意，连眼神中都好似带着钦佩：“您作为爱斯美拉达行星的骑士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不如说，您简直就像是为此而生的一样。”

镜子原本伸到半空中的手突然停住。然而仅仅过了数秒，他便恢复到原来的运动轨迹，接受了主考官热情洋溢的握手。

“您过奖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镜子对自己说。这不是巧合，只是诸多偶然中的一个必然。或许当初父亲确实是将自己当作骑士来培养的，但这也是与自己的最终抉择叠加而成的结果。按照一般的说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了，然而他知道这是自己选择的路。他会好好把握住，并且走得比谁都出色。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你就是镜子超人之子吧。”

“是的。”

“听说你的母亲是爱斯美拉达人。”

“……是的。”

对话就此中止。镜子双腿跪地，他知道爱斯美拉达国王正将象征着皇室的宝剑按上自己的肩头：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镜子骑士。”

在爱斯美拉达行星的这两百多年，镜子——现在是镜子骑士了——他的生活又回到从前的状态：规律、有序并且安宁。奇怪的是，从前他总是远远地观望这颗星球，如今他终于可以踏上这片土地，预想中的激动与愉悦却并没有发生。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吗？他自己也说不清。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待在爱斯美拉达的这段日子，镜子见识到了许多不用于以往的事物。这里的礼仪、风俗、文化，都是与镜之星截然不同的。虽然说不上全然喜欢，这里确实有不少值得欣赏的地方。

像是有某种约定似的，自从册封仪式以后，再没有人对镜子提起有关他母亲的事。镜子也并不着急去寻找：现状未必是他最想要的，却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状态。他甚至一度以为，这样的生活将要一直持续下去。

……

镜子骑士几乎是花费了全部的力气才到达镜之星。像是在掩饰什么，他死命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即使仅仅是无用功：那块原本是金色的水晶已经变成混浊的暗红色，一股黑色的气息伴随着痛楚从那里涌向全身，就连意识都开始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吞噬了。

他勉强打开镜之国的通道，有一瞬间甚至希望自己被拒之门外，然而此时此刻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去，就好像是濒死的动物，想要回到在自己的出生地方。

“镜子骑士，你究竟是……”即使眼睛不能看清，他仍然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那是镜子超人的声音。

“不……请不要看我。”镜子从几乎是嘶叫着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什么也不要问，求求你……”

镜子令自己深深地沉入镜之湖。他看见身边的气泡不断上浮，证明自己还活着。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除此之外他无能为力。

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羞愧。耻辱，恐惧，无助，还有绝望。

他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一切了。

“他们都说，诺亚之神会护佑这个世界。可是你在哪里……”

已经太迟了。即使神明出现，也无法拯救这个世界。不，不如说神根本就不会出现。神早就抛弃这里了，许多年前就已经出现的迹象难道还不够明显？或许仍然抱有一丝希望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愚蠢；毁灭是迟早，是必然。

光就是这个时候降临的。那个叫做赛罗的年轻人，当他来到镜之湖底的时候，镜子有一瞬间以为那是红莲火焰，然而不是；尽管外表大相径庭，他们似乎存在某种相似之处。而后，当他净化了镜子身上的黑色气息以后，镜子终于明白了：那是纯粹的光。不是肉眼所看见的、一般意义上的光，它是是具有实体的、蕴含着某种能量的、真实存在着的东西。镜子从未想过它会如此耀眼。

“大哥——赛罗，他是从另一个宇宙来的。他说一定要打败贝利亚……”那个跟在艾美拉娜公主身边的人类小孩一直在叨念，镜子听得有一句没一句。他盯着对方胸前的帕拉吉碎片看了很长时间，感觉神好像对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给他指明了最后的路，那个他几乎已经遗忘了的希望。

“我们去找炎之海贼。红莲火焰说，帕拉吉之盾在镜之星……”

镜子一下子抬起头来。

“你们认识吗？”

“……算是吧。他怎么样了？”

小孩的情绪立即低落下来了。他摇摇头：“不知道。他把自己点燃，就冲到硝基甲烷之海里去了。多亏有大哥，我们才躲过了大爆炸。”

“……是吗。”

“镜子骑士。”艾美拉娜公主接过话：“请你一定要救出赛罗。他是那么努力地在战斗。”

“是的……我知道。”镜子低下头，深深地行了一个礼：“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因为他是光。他是这个宇宙的希望。

而当意识到自己的预言成为现实的时候，镜子骑士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感叹。身边失而复得的同伴、来自宇宙各地的舰队，还有眼前这片金色的光芒，一切来得太突然，仿佛它们都来自梦境。而那片光更是比镜子骑士见过的任何事物都要美——镜子根本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它：即使是在镜之湖见到的那道光芒，也都变得黯然失色。

“这是什么？”身边的红莲火焰小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