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行星2nd

麦比乌斯环（黑暗路基耶尔/银河）

光芒即将散尽。

我的眼前是数以万计的怪兽和宇宙人。他们的生命太短暂，短暂到一生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他们对此感到悲伤、感到恐惧，于是他们挣扎，犯下数以万计的错误来减轻死亡带来的痛苦；战争由此而生。每当一个文明崭露头角，硝烟和战火便接踵而至，不将所有生命燃烧殆尽绝不停止。数万年后，新的文明会从混沌和愚昧中诞生。新的种族失去了先代拥有的全部辉煌，甚至忘记了最初战斗的理由，却将杀戮的传统一代又一代地继承下来。无论文明覆灭多少次，又重生多少次，这个愚蠢的过程总是往复不止。

我看得到他们的结局。这些年来我一直清楚地记得他们将要遭受的苦难，记得他们将如何重获新生。曾经你和我一样清晰地记得这些事，但如今这些记忆恐怕正在你脑海中逐渐淡化。忘却并不是你的错，你所见证的历史太多，多得超出你本应当承受的范围。你沉默地接受这一切，而我选择把那段记忆从你身上取走。我正是为此诞生到世界上。

 

你总是保持沉默。我时常觉得，你那超人的耐心令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英雄。你从不主动出击，而是等待别人——我先一步做出什么行动，哪怕你对于我的目的早已了然于胸。你总是表现出多余的仁慈和迟疑，仿佛这么做就能令我改变心意。如果我什么也不做，你那可怕的耐心能令你一直等下去，直到时间本身走到尽头。

你知道我不会无动于衷。你将预见到我坠落的时间和地点，于是你潜入那个时空，驻扎在比那更早的时间线。你将预见到你在那个小町遇到一个名为礼堂光的少年，于是你呼唤他。你将预见到，我依附在一个被黑暗笼罩的人类心中，潜伏在你身边，释放浑身解术阻止你醒来。你知道这么做无济于事。我的苏醒注定了你终将复活，而你恢复力量之时，也是我重获新生之日。

你知道我将选择巴尔基星人作为代理人，知道目标会被锁定在礼堂光周围的人身上。你会救他们，教给他们要怀抱希望，说相信他们有力量改变未来。你撒谎。你相信是因为你早就看见他们的未来，你伸出援手是为了防止你我的介入改变那些人早已注定的命运。

你将预见到降星町小学校临近废除的某一天，我从那个人类身上离开。届时那个区域将充斥着黑暗能量，尽管远远不及此刻我正拥有的，但仍然足以令我实体化。那是我们的第二场战斗，战场将从地球转移到月球，而我会在那里被你封印。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时你不杀死我？一度我以为是自己复活心切，没有给你充裕的时间准备，继而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你选择礼堂光作为你的代理人，力量便受到人类肉体的限制，无法超越凭借黑暗复活的我。也许是和他们相处久了，你那多余的仁慈竟变本加厉，如果不是泰罗及时出现，获胜的一方恐怕会是我。我提醒过你，你的天真会让你送命，但你坚持如此。我低估了你的愚蠢和固执，而正是它们给了我苟延残喘的机会。

我最初的失利有一半要归因于自身的焦躁，这个特质也将从我的代理人身上恰如其分地体现出来。艾克塞拉将是所有人中最具耐心的一个，在早期代理人中鲜有人能到达与他相似的成绩。在被你封印前，我将把一些棋子交给他，给他自由操控实体火花、乃至我身体的权力。这不是妥协，更不是自暴自弃，而是我试着和你一样，等待下一个时机。

艾克塞拉的计划在头一年将会出奇地顺利，那是你不在地球的缘故。那个世界的地球蕴含着被称为维克多利姆的能量核心，很适合作为我们的最终战场。最初选择这个地点的时候我便意识到地底沉睡着另一个奥特曼，你也一定注意到了。那个奥特曼属于太过遥远的过去，因而得以从大战中幸存下来。我把他引入计划，是因为他将成为与你共同战斗的伙伴，会帮助你——成就我的计划。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你将要面临的过去，对于自己的命运反倒漠不关心，原因是我对那些太熟悉了。我的力量来源于你，而我的影子投射到你身上，将你的光芒衬托得越发耀眼。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让我在一瞬间诞生的念头？最初的我如蜉蝣般飘渺，只存在于你头脑中一个狭窄的角落。你没有选择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而是放任我成长，放任我逐渐占据你一半的意识和力量。即使到那个时候，你依然没有制止我的意思。你太过相信宇宙的自然法则，相信一切自有规律，即使这个世界的生命充斥着不幸，即使我的强盛将指引你走向衰亡。即使在你——我们见证了不断重复的宇宙历史之后，你仍旧选择保持沉默，哪怕知道这一切是错的。

我和你不一样，无法认同这个世界的规则。生命的不公是一切悲剧的起源，同样的错误总是在不同文明中重复上演，怪兽，宇宙人，即使最终成就了我们的那个种族也无可幸免。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发生，无法忍受一波又一波的文明如牵线木偶般走向预先设定好的结局。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预言之书，它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被证明它是错的。只要有机会，我将毫不犹豫地撕碎这东西，让一切生命从被禁锢的诅咒中解放出来。

当这个念头在我们头脑中生根发芽的时候，你依然沉默着。总有一天，你会被你的沉默杀死。这样思考着的同时我突然意识到，你也被这个世界的规则禁锢着。我猜想如果我真的打破规则，你会不会起身阻止我。

 

刚才，我的面前出现了在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奥特兄弟。我将他们一一封印，连带着奥特之父和奥特之母，以及在其重重保护下的泰罗。在这些人中，我唯独让泰罗保留了自我意识，让他可以用奥特念力从我手上逃走，找到礼堂光，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其指导，甚至在你失利时挺身而出与我战斗。这与其说是我对他网开一面，不如说是我赋予他的更加残酷的历练。我选择泰罗是因为他曾经拯救光之国，曾经将自身化为火种，保留了等离子火花最后的希望。直到你我复活，他都必须忍受漫长的孤独和自责，拼命寻找可以让自己复原的银河火花——我让他看了我使用能力的方法。人偶化会令其丢失一部分记忆，但这一幕他绝对不会忘记。我知道他不会忘记。

 

我下定决心从你的身体中脱离出来。我继承了你的记忆，你的穿越时空之力，与此同时我们获得了彼此相反的新力量：我暂停世间万物，而你令他们起死回生。

那一刻，你终于开口了。你说：“这是不对的。”

那是我记忆中，你鲜有地对什么事物发表自己的看法。你对自然秩序的执着令你习惯了袖手旁观，习惯于假设一切结局都是理所当然，一切因果都是完美的轮回。在我看来，你的不作为更像是冷淡和漠不关心。你是否听见那些人的呐喊，他们对世界唯一渴求的是让自己活下去。被命运束缚之人是可悲的，而你谁也不在意，谁也不去拯救。你有没有拼上性命也想保护的东西？

这是不对的。

如果说我对自身的命运有什么不满，我仅有的遗憾是自己力量有限。我们可以穿越时空，却不被允许窥探未来即将发生的事，因为这么做会干扰定点，打破宇宙的固有构架。如果无法改变命中注定的未来，那就让世界停止前进。于是我来到这片宙域，招来怪兽和宇宙人。他们将在这里得到救赎，他们的时间将静止在永恒。

 

此时此刻，你终于来到我的面前。你环视四周，视线所及的地方无一不充斥着宇宙人与怪兽的人偶，仿佛这姗姗来迟是有预谋的。

两支火花兵戎相交，天空和大地随之震荡起来。然而，仅仅这样是无法分出胜负的。受到震动的影响，人偶开始向全宇宙四散，你会在一时间失去目标。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迷惘。

“战斗已经结束了。”我说。

你已经很疲惫了，我也是。这是我们的第一场战斗，第二场时你将把我封印在月球，第三场时你将把我彻底粉碎在地球。那样一来我便走完我生命中的这一个轮回，而你将回归到正常的时间线。

“再会了。”我将对你说，然后从战斗中抽身离开。我将记得这些人偶的运动轨迹，以便在往后的日子将它们尽可能多地收集起来。

你知道我将前往哪里。你不会阻止我，因为你知道这是不可改变的过去的定点。你不会救我——也不该救我，既然你仍然坚持守护这个世界不公的秩序。这是我命中注定的结局，也是你所期待的。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道别，却不代表我从此改变心意。我仍然深深地憎恶这个世界的规则，憎恶没有未来的未来，憎恶一切将自由意志束缚住的东西。然而选择这一切亦是你的自由。如果我无法改变这个世界，至少要让你从彷徨不知所终的轮回中挣脱出来。你和世界上无数其他生命一样，本该拥有更好的命运。和你们不同，我的一生注定要与死亡共舞。无论我选择前进或是停滞，我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一个麦比乌斯环上。我是你的影子，是从你生命中诞生的冗余的总集，带着你不愿回想的记忆，你的痛苦，你的质疑。我曾经是你的一部分，但你不是我。

 

我的时间即将走到尽头了，我看得到那条界线。但我看不见在这之后更遥远的未来，因为那不是我的未来。在那之后，也许你会遇到新的同伴，新的敌人；也许会有什么和我类似的东西从你身上诞生出来，但那不会是我。我已经过早地预见了自己的一生，知道自己将在不断的追求与失败中往复，这个过程没有尽头。我把自己永远地困在这个时空中了。我注定要终结在过去，而你会活下去。

再过不久，我将从你的生命中彻底消失，历史会自动抹除我在时间线中留下的一切痕迹。终究我还是没能改变这个世界，但至少改变了你。从这个轮回脱离以后，你会得到新生。我没法拯救所有人，而你将有能力做到这些。宇宙诞生，星星消亡，生命或长或短，但人们将一直记住你，称呼你为银河，称呼你来自未来的奥特曼。你将引领他们走向那个没有我的未来。

 

这些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而一旦他们开始相信，我便将化身为一个可怕的预言。为此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比你更了解我，即使我什么也不说，你也会明白——你一定会明白。

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是顺利或者坎坷，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未来会是命中注定或者无法预测。我不知道。我把选择权给你了。你会活下去，穿越浩瀚星辰，穿越一切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去追寻你所期待的那个未来。

然后，有一天你会想起我的名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