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行星2nd

无妄之森（赛文x杰克）（43-45）

43

虽然比不上奥特水流这样的国民技能，但对于光之国的子民来说，使用奥特签名进行远距离通话并非什么特别稀奇的事。这些年，由于学校相关课程的增设，就连区区几百岁的小学生也知道在和小伙伴玩疯了的时候，给家长发一条字迹稚嫩的签名报平安。集中精神，将想要表达的内容在心头默念一遍，然后放出少量念力——任何人，只要稍加练习就能掌握这项技巧的入门步骤，区别只不过是持续时间长短、距离远近以及加密与否。

问题是，这“任何人”中不包括雷欧。他出生自L77行星，从小浸润在一支自上古时期就与光之国分离、独自繁衍昌盛的文化中。他们的文字体系也与光之国截然不同。在地球上，赛文可以用人类的语言（确切地说是日语，地球上众多的地方性语种之一），甚至宇宙语和雷欧沟通，但从没用各自的母语交流过。身为奥特兄弟之一，却不懂得光之国文字——在MAC队任职期间，赛文给雷欧准备了上百种特训，唯独漏了这一项，现在想来真是失策。

作为替代方案，赛文不得不采取另一种更高级的通讯方式，即直接通过意念传递信息。三年前，奥特曼正是用它向杰克和乡秀树发出了杰顿袭来的警告。由于目的地是接收方的大脑，这种方式更为安全、准确，但也更耗时、耗费精力。以赛文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发出一条完整的奥特签名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大功率念力输出了。好在杰克见过雷欧，知道后者的坐标信息，便能代替赛文传递他想说的话。赛文甚至惊喜地发现，杰克做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对方弄出了一套惟妙惟肖的全息模拟影像，并将这些植入凤源的梦境——夕阳下，两名红色巨人对视而立。空气中散布着海水的味道。雷欧，听好，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时刻来临了……

“真了不起。”赛文闭上眼，在脑海中反复浏览杰克制造的影像，忍不住发出赞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连我自己都要以为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对话了。”

“只不过是把记忆东拼西凑在一起罢了，专业的技术人员能做得更好。”杰克勉强笑笑，把一只手掌从赛文额头抽离，他眼前的虚拟影像也随之土崩瓦解。“预计这趟传输将产生四千秒的延时。一旦地球上有什么新消息，我会告诉你。现在，你可以——必须好好休息。我已经待了太久。”他借口要撰写新的报告，便转身告辞。

 

后来的情报显示，赛文在梦中塞给雷欧的那段话确实起了作用。在他心爱的人类的帮助下，雷欧打败了最后的圆盘生物和布莱克指挥官，更是成功避免令布莱克星与地球相撞。战斗结束后，他离开身边的人们独自远行，说要用亲眼去看、亲手去感知这个美丽的星球、他的第二故乡。

对于赛文来说，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眼下他刚被人从营养液里捞出来，密集的康复训练已经排到一年后。以任务的名义赖在地球容易，可一旦回到光之国，再想开溜就没那么容易。赛文知道佐菲这个人，但凡是他看中的人员，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何况赛文确实欠他的：每一次、每一次赛文干了什么蠢事，最后都是宇宙警备队压下来，帮着收拾摊子。这次任性之至、结果却半途而废的地球驻守也是一样……他知道杰克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如果有谁告诉他，杰克希望他留在警备队，赛文也不会感到一毫一厘奇怪。只怕对方一辈子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康复训练结束后，赛文接下了警备队笔头教官的工作，这意味着他不仅每天要面对好几百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警备队训练生，还要负责把他们教育成合格的警备队后备军。赛文曾在奥特道场担任做客教练，倒也不怕小鬼头，只不过踏上岗位第一天就收到了佐菲的劝告——提醒他别下手太重，否则到时候有麻烦的就是自己了。废话，多管闲事，我自然会把握好分寸，赛文表示嗤之以鼻，不想上任第一个星期就立即赢得了“魔鬼教官”的名号。不免又是警备队茶水间一顿长达半个月的嘲笑。

不过平心而论，这份工作带来的压力还不如赛文化身诸星团、在地球时的一半。他手下还有一批颇有作战经验的教官，负责各个专项的日常训练工作，因此赛文只需将心思花在他最擅长的念力课程和近身格斗上。有那么一两次，赛文曾在训练室看到那个红蓝相间的身影……翘课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尽管出现总是断断续续的，赛文看得到这小子日复一日的进步。

一天，佐菲来进行视察，恰好赛文手头没课，便陪着队长大人四处溜达。

“你看，这不是走上正轨了吗？”佐菲靠在栏杆上，抬头望着正在进行两两切磋的年轻学生。和自己的对手相比，赛罗明显占了上风。他的打斗风格和现任教官截然不同，显然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但不免有些浮躁，还有不少多余动作。赛文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却没逃过佐菲的眼睛。

“你大可以给他单独授课。你有这个权力……”

赛文愣了一下，继而摇摇头。“这样就行了。”

不可靠近，他在内心反复告诉自己。现在的距离是最好的……最安全的。

 

 

44

接下来的好些年，地球竟在一片安静中度过了。期间宇宙警备队只派了一个队员前去驻扎，为的也不是打击怪兽和侵略者，而是调查太阳系附近出现的负能量。

“据信地球已经脱离怪兽频发期。”某一天下午，杰克坐在赛文面前，一字一句地把警备队的调查报告念给他听。这份报告已经在赛文的办公桌上摆放了一个月，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要去看一眼。“根据上个月的数据，来自太阳系的异常热辐射已经在两年内减少了百分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赛文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对方，“总之，你想说最近用不着担心地球，对吧？”

“没错。”杰克说。“现在你看不到这些信息，但我想你会有兴趣知道。”

“哦……多谢。”赛文挠挠头。眼前这个坐在沙发上的人更像是一个处事老道的事务官，就好像自己曾经嘲笑过的佐菲一样。我已经不是太阳系负责人，而你也不再是地球课长。接下笔头教官的时候赛文就知道上一份工作岌岌可危，然而杰克是什么时候换了的岗位，他也说不上来。诚然以杰克的功绩，区区一个地球课长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佐菲一定有他的用意，也许决意来自更高层……也罢。赛文从未对人事方面的调动产生兴趣，反正他管不着。当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赛文和同龄人一样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宇宙警备队，不料在笔试上跌了个大跟头。如今，加入警备队不过是一记点头的事，却再也无法带来许多年前，充斥于少年心中的那份向往与期待。赛文花了好些年才迫使自己承认，他并不属于这片宏伟的水晶建筑。

赛文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吗？一会儿我要去旁听个会议，关于……”

“关于平行宇宙的试验项目。”

“呃……对。”赛文愣了一下。“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我是知道不少。”杰克抬头看着他：“因为中性子的质量始终不稳定，直到三天前科学技术局才将这项技术正式解禁。首批承载式发射将和恒点观测局进行合作。”

“嗯……”

“不要去。”

赛文皱了皱眉头。

“你是在担心我吗？放心，他们许诺会调整参数，避免让两个世界的我相遇……”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科技局的技术从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杰克在这里顿了顿，似乎下了好大决心才说出接下来的话：“十五年停职处罚结束了，而这个宇宙相安无事。当你到达平行宇宙，你仍会去那里。”

“你说的没错。”赛文知道自己没法隐瞒，索性坦诚相告：“他们帮我锁定了一个坐标，一个只有我前往过的地球。当我离开后，那个星球无人问津。”

“你的工作是观察而非介入。”

“我当然知道。”

“可你还是会介入。在平行宇宙，没有人可以阻止你。”

赛文发现自己没法反驳，只好站在原地听杰克说话。

“宇宙警备队可以保得了你一时，但不能保证你永远逃过惩罚。光之国只是恒点观测局的合作成员之一，话语权非常有限。”

“我不在意惩罚。”他说的是实话。

杰克摇摇头，没有说话。

赛文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搭住杰克的下巴。“这次我会小心一些，不被人抓到把柄。”他微微侧过身，想要低头吻对方，却被杰克推开了。

“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赛文苦笑。两次了……两次在地球的经历都几乎要了他的命。对方有充分的理由不相信自己。“这一次，我不打算加入地球防卫队。他们知道我，不能给那些人增添麻烦。需要搜集的数据也比往常多了好几倍，也许会忙得顾不上战斗。”

你在说谎。杰克的眼睛说。不，不完全是……回到阔别十五年的工作岗位，赛文确实需要时间来熟悉新的工具和测量标杆。“听我说，杰克。我会回来的……我保证。”

杰克别过头，假装在查看附着在墙壁上的训练场监视画面，好久没说一句话。末了他终于转过头，声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即使现在，我也没法阻止你。你终于还是选择抛下一切。”

赛文无声地张开手臂，紧紧抱了对方一下。杰克是对的，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大混蛋。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赛文在心中说了许多遍对不起，同时知道无济于事。

 

 

45

人们说，星星的诞生来源于死亡。

与明亮的M78星云截然不同，马头星云的内部充斥着浓厚的行星际尘云，旋转的气体云与黑色的尘埃彼此缠绕，蜿蜒辗转。在消光与电离作用下，远处的天空呈现出深红色。年迈的恒星在这里消亡，年轻的恒星在这里形成，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赛文久久地望着天空。倘若以往，他会很乐意潜入暗星云的深处一探究竟，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是生物的天性，也是一个恒点观测员的职业之本——然而此时此刻他不能。赛文的大半个身体被镶嵌在一块岩石中，只露出头部和胸前的护甲，令他得以从少的可怜的光线中汲取能量，以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这是他受到的惩罚，由于庇护人类、与地球的原住民作战，赛文被判有罪。破坏正义是全宇宙公认的罪行，没有人为他开脱，没有人为他辩护。公开处罚一旦判定便即刻执行，没有缓期，没有刑满释放的那一天。

如今，赛文的囚禁正在进入第五个年头。他已经习惯了每一次醒来时汹涌袭来的头痛欲裂，四肢如石头般冰冷麻木，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星河与他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这在赛文一万七千年的生命中还是第一次。

 

到达平行宇宙后，除了完成原本肩负的任务，赛文总共去了地球三次。头两次他很小心，即使化身成人形，也没与防卫队做太多接触。然而，地球防卫军新推行的“友谊计划”防卫政策让这个原本平稳发展着的行星面临转折。伴随V阿克雷星牺牲而来的，是一双双遍布宇宙的警惕的眼睛。赛文不得不借用风森队员的形象，一次又一次地介入到地球人与外星人的纷争中。在金古桥事件中，似乎有什么从哈卡姆石上的文字露出了端倪：很久很久以前，人类是从海底爬到陆地上来的……这令赛文想起农马尔特人，紧接着在中国发现的箱子证实了他的猜想。然后，他突破重重阻碍，读到了被防卫军严加保密的欧米茄档案——那种感觉远远胜过有人从他头顶浇下一盆冷水，或者冲着腹部一阵猛击；那是一种遭到心爱之人背叛的痛苦，其疼痛足以将他的身体撕碎千万遍。最终赛文替人类打败了扎班吉，转身直面来自平行宇宙的审判。

也许这个宇宙的奥特战士早就察觉到了，并懂得明智地置身事外，身陷在巨岩中的那些年，赛文逐渐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可他不后悔。正如自己对古桥说的那样，他是深深地、奋不顾身地爱上地球人了。即使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无论多少次，多少次他都会重蹈覆辙的。杰克预言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现实，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会为此而高兴。过了这么长时间，自己遭受审判的消息只怕早就传到光之国了。其他兄弟会怎么看待自己？赛文想了一会儿，发现他并不怎么关心结果。

然而，赛文知道这不是结束。他花了五年时间积攒起一部分体力，有规律地、定向地朝地球释放出微粒子，在自己和风森队员之间架起一座看不见的桥梁。透过对方的眼睛，他一直在观察地球。经历过五年前的闹剧，人类正在努力改变：“友谊计划”遭到废除，地球加入宇宙和平联盟，奥特警备队开始缩减战力……但也不尽是好事。宇宙人的侵略意图仍未泯灭，更是随着防卫队的裁军进程变得愈发猖狂了。赛文绝不会允许这一切再次发生。他在寻找机会，等待自己的力量恢复，等待风森队员觉醒到足以与自己合二为一。

 

突然间，赛文面前出现无数光粒子，它们凝结成一个金色的球体，竟如恒星般闪耀。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新一代的奥特警备队队员早川里美：

“赛文奥特曼，拜托了，请你守护地球的和平！”

光粒子分散开来，前仆后继地注入赛文的身体。那名少女的记忆也随之进入他的脑海。能量逐渐聚集起来了，赛文感觉全身充满力量。他没花费什么力气便打破枷锁，从岩石中挣脱了出来。他转过头，看着与光粒子一同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黄金龙，它也是参与平行宇宙项目、与自己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众多观测员之一。

“那个星球的命运，应当由掌管她的意志所决定。在这之中，你打算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赛文奥特曼。”

“我将堵上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地球，以及居住在那里的人类。”赛文张开双臂，任由金色的光芒从身体里涌出，让它们为自己引领方向。

他知道风森队员正在等他，地球正在等他。